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长修在卢国公府的客房里睡得正香,梦里正抱着宝贝女儿安安在蓝田的暖棚里摘草莓呢,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程府管家焦急的呼喊惊醒:
“李县男!李县男!快醒醒!出事了!”
李长修一个激灵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怎么了?走水了?”
管家一脸为难,压低声音道:“不是走水……是……是琅琊郡公牛进达,牛大将军!他……他带着亲兵,把咱们府给围了!指名道姓要见您!说……说请您去府上救命!卢国公和几位爷都还没醒酒,这……这可如何是好?”
牛进达?李长修一愣。这位也是凌烟阁上有名的悍将,以勇猛刚烈、爱兵如子着称。他找我救命?救什么命?
他来不及细想,赶紧穿好衣服,跟着管家来到前院。只见院门大开,一位身披玄甲、面色黝黑、眼神焦灼、浑身带着沙场煞气的中年将军,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口来回踱步,他身后站着十几名膀大腰圆、杀气腾腾的亲兵,把程府的家丁都吓得不敢靠近。正是左武卫大将军、琅琊郡公牛进达!
牛进达一见李长修出来,眼睛顿时红了,一个箭步冲上来,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李长修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李长修龇牙咧嘴。
“李县男!可找到你了!快!跟我走!”牛进达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牛……牛将军?您这是……”李长修一头雾水。
“没时间解释了!路上说!救命如救火!”牛进达根本不给李长修拒绝的机会,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他就往门外停着的马车走。程府管家和家丁面面相觑,也不敢阻拦这位煞神。
“哎!牛将军!慢点!我还没跟程大哥告辞呢!”李长修挣扎着喊道。
“告辞个屁!程胖子那儿我回头自会分说!你先跟我走!”牛进达力气奇大,直接把李长修塞进了马车,自己也跳了上去,对车夫吼道:“回府!快马加鞭!”
马车立刻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留下程府一众人在风中凌乱。
车厢内,颠簸不堪。牛进达这才稍微松了点劲,但依旧紧紧抓着李长修的手,仿佛怕他跑了似的。他虎目含泪,声音哽咽道:“李县男,对不住!老牛我失礼了!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儿……我儿牛师赞,他……他快不行了!”
原来,牛进达的独子牛师赞,半月前在校场演练骑射时,不慎坠马,左腿小腿骨折,伤势极重。请了无数名医,连宫里的御医和孙思邈孙神医都请去看过了,骨头虽然接上了,但筋脉受损严重,淤血不通,伤口恶化流脓,高烧不退,整个人日渐消瘦,精神萎靡,最近更是萌生死志,几次想要自尽!牛进达就这么一个儿子,看得心如刀绞,几乎要疯了!昨日孙思邈复诊后,摇头叹息,说或许只有蓝田那位屡创奇迹的李县男,或有一线生机。牛进达这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大早就来程府要人。
李长修听完,心中了然。骨折合并严重软组织损伤、感染,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棘手的大问题,很容易导致败血症或残疾。他沉吟片刻,道:“牛将军莫急,具体情况,需我亲眼看过才能定夺。晚辈定当尽力!”
牛进达见李长修没有推辞,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连连点头:“好!好!多谢!多谢李县男!”
马车很快驶入一座府邸。李长修下车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这……这真是堂堂郡公、左武卫大将军的府邸?
府门不算气派,甚至有些陈旧。院内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奇花异草,只有几排简朴的屋舍和一个巨大的演武场。院子里,随处可见一些缺胳膊少腿、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老兵在晒太阳或做些杂役,看到牛进达回来,都挣扎着起身行礼,口称“大将军”。牛进达一一摆手,神色温和。
进入内堂,陈设更是简单,桌椅都有些年头了,墙上挂着的不是字画,而是磨损的弓刀和地图。整个府邸,透着一股洗尽铅华的质朴和……淡淡的悲凉。
牛进达看出李长修的诧异,苦涩一笑:“让李县男见笑了。老牛我是个粗人,不讲究这些。俸禄和赏赐,大多分给麾下阵亡将士的遗孀孤儿和这些伤残的老兄弟了。府里……简陋了些。”
李长修闻言,心中剧震!看着眼前这位面容沧桑、铠甲未脱的将军,一股由衷的敬意油然而生!这才是真正的国之柱石!爱兵如子,清廉自守!与昨日那些争名逐利的世家官员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牛将军高义!晚辈佩服!”李长修郑重拱手。
牛进达摆摆手,迫不及待地引着李长修来到一间卧房。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双眼无神、瘦脱了形的年轻人,正是牛师赞。他的左小腿裹着厚厚的纱布,但仍有黄水渗出。
“赞儿!你看谁来了!爹把李县男请来了!孙神医说他有办法!你的腿有救了!”牛进达扑到床边,声音颤抖。
牛师赞眼皮抬了抬,看了李长修一眼,眼神空洞,嘴角扯出一丝凄凉的弧度:“爹……别白费力气了……废人一个……活着……也是拖累……” 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放屁!”牛进达虎目含泪,低吼道,“你是老子的种!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李长修没有立刻去看腿伤,他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牛师赞。突然,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冰冷如刀:
“牛师赞,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牛师赞一愣,茫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