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内的黑暗比外界更加浓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和光线。
叶天命背靠焦黑的洞壁，盘膝坐在松软的木质碎屑上，右手掌心托着那枚鸽蛋大小的暗黄色煞晶。晶体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土黄色光晕，内部流动的絮状物如同被禁锢的流沙，缓慢而沉稳。
她没有立刻吸收。
与地嵴岩鳄一战虽然赢得干净利落，但消耗依旧存在——“断流”剑意中断地脉连接的那一剑，耗去了她体内近一成的寂灭之力。加上之前的伤势未愈，此刻她的状态远谈不上巅峰。
她需要先调整，将身体和精神都调整到最佳状态，再吸收这枚品质更高的煞晶。
叶天命闭上眼睛，缓缓调整呼吸。
腹式呼吸法让她肋下的固定处不再传来尖锐的疼痛，只有隐隐的钝感。背上的抓痕已经结痂，右小腿的伤口新生的肉芽带来轻微的麻痒感。左肩的空间能量侵蚀依旧麻烦，但至少不再恶化。
伤势在缓慢好转。
这是一个好兆头。
她在黑暗中静坐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心跳彻底平稳，呼吸悠长如溪流，精神也调整到一种空明而专注的状态。
然后，她才握住那枚暗黄色煞晶。
这一次，她没有将煞晶贴在胸口——哥哥的灵魂碎片能量宝贵，不能随意消耗在净化煞晶上。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吸收这枚地系煞晶。
寂灭之力自丹田缓缓升起，顺着经脉流向右手掌心，如同灰色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接触煞晶表面。
“嗡……”
煞晶微微一震。
但不同于蝎形遗种煞晶的狂暴反抗，也不同于腐木狼煞晶的混乱冲击，这枚地嵴岩鳄的煞晶反应要“温和”得多——土黄色的能量如同厚重的大地，沉稳而缓慢地释放，与寂灭之力接触时，更像是一种“交融”而非“对抗”。
地系能量，本就以沉稳、厚重、包容着称。
叶天命引导着寂灭之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地“剥离”煞晶表面的能量，将其中的土黄色絮状物分解、净化，转化为可以被经脉吸收的温和能量。
这个过程比吸收其他煞晶要慢，但更加安全，损耗也更小。
更重要的是，地系能量对肉身的滋养效果极佳——那些被分解吸收的能量在经脉中流转时，自然而然地渗透进骨骼、肌肉、内脏，缓慢修复着肋下的骨折、背上的抓痕、以及体内其他细微的损伤。
叶天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她原本以为，只有哥哥灵魂碎片净化的能量才对伤势有修复作用，没想到地系煞晶的能量也有类似效果——虽然效率远不如前者，但胜在量大、稳定。
她静心凝神，全力吸收。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逝。
当叶天命再次睁开眼睛时，手中的暗黄色煞晶已经缩小到原本的一半大小，颜色也褪为浅黄，内部的絮状物变得稀薄。
而她的体内，寂灭之力恢复到了全盛时期的三成左右。
伤势更是明显好转——肋下的骨折处传来清晰的麻痒感，那是骨骼在快速愈合的征兆；背上的抓痕痂皮开始脱落，露出新生的、粉红色的皮肤；右小腿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只剩下三道浅浅的疤痕。
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强度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提升——肌肉更加紧实，骨骼更加坚韧，甚至连皮肤的韧性都增强了一些。
地系能量，果然对炼体有奇效。
叶天命活动了一下身体，动作比之前更加流畅，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她将缩小的煞晶收起——里面还有约莫三分之一的能量，可以留作备用。
然后，她开始进食。
从地嵴岩鳄后腿上割下的两大块肌肉，她用剑切成薄片，在树洞入口处点燃一小堆篝火，慢慢炙烤。
肉片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油脂渗出，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烤熟后的肉质比遗种狼肉更加紧实有嚼劲，腥味也淡了许多，入口后能明显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相对温和的地系能量，对身体的滋养效果比单纯的饱腹感强得多。
叶天命吃了约莫一斤肉，腹中充实，身体暖洋洋的，状态恢复到了这几日的最佳。
她熄灭篝火，用泥土掩埋灰尽，然后走到树洞入口处，透过菌丝的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是暗红色的清晨，双日还未完全升起，森林笼罩在一片血色朦胧中。远处的兽吼声比前几日稀疏了一些，但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和腐殖质气味依旧浓烈。
叶天命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地嵴岩鳄的狩猎让她验证了成长，也获得了宝贵的资源和恢复。但这里终究只是森林外围，遗种的种类和实力都相对有限。她需要面对更多样化的挑战，才能真正磨砺剑技，提升实力。
她想起了之前在山坡上眺望时，看到的那片广袤的、不断蠕动的沼泽地。
沼泽位于西北方向，距离她此刻的位置大约有半日的路程。那里环境更加恶劣，毒雾弥漫，且栖息着大量诡异而危险的遗种——正是绝佳的磨砺场所。
更重要的是，沼泽深处那种惨白色的、如同骨骸般的树木，让她隐隐有种感觉……那里可能藏着这个碎片世界的某些秘密，或者……离开的线索？
无论如何，值得一去。
叶天命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先做了一些准备。
她将树洞内剩余的木质碎屑收集起来，用大树叶包好——这是引火材料，在潮湿的沼泽地可能用得着。
又将地嵴岩鳄剩余的烤肉切成更薄的肉干，用干净的树叶层层包裹，防止腐坏。
然后将蚌壳里储存的水喝掉一半，留下半蚌壳作为应急。
最后，她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寂灭行道剑状态良好，剑身道纹隐现；腰间的小包里装着剩余的煞晶碎片、铃铛花、肉干、引火材料；肋下的固定依旧牢固，背上的伤疤不妨碍活动，右小腿的伤口已无大碍。
唯一麻烦的，依旧是左肩的空间能量侵蚀。
但她暂时无能为力。
一切准备就绪。
叶天命拨开树洞入口的菌丝，钻了出去。
暗红色的晨光洒在她身上，给她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血色。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西北方，迈出了步伐。
这一次，她的脚步更加沉稳，也更加坚定。
半日的路程，并不轻松。
越往西北方向走，森林的环境就越发诡异。
树木逐渐变得稀疏，但更加高大扭曲，树皮从紫黑色转为惨白色，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不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滩冒着气泡的腐蚀坑。地面的落叶不再是暗红色，而是灰白色，踩上去软绵绵的，如同腐烂的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空气中硫磺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种甜腻的、类似腐烂水果的气味，闻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叶天命放慢了速度，更加警惕。
她能从周围环境中感受到一种明显的“恶意”——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遗种，而是这片土地本身，仿佛在排斥一切外来者，试图用污秽和毒素将其同化或驱逐。
她不得不时刻运转寂灭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体光晕，阻挡毒气的侵蚀。
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甜腻的气味渗透进来，让她感到轻微的恶心和眩晕。
好在她之前服用了铃铛花的花瓣，神魂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滋养和净化，对这种精神层面的负面影响有较强的抵抗能力。
继续前行。
地势开始变得低洼，地面逐渐潮湿，暗红色的泥土变成了深黑色的泥沼，踩上去会微微下陷，发出“咕叽”的声响。周围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颜色艳丽的菌类——鲜红色的伞盖上有黑色的斑点，墨绿色的菌杆上流淌着乳白色的汁液，还有如同珊瑚般枝杈丛生的惨白色菌丛，在暗红色的天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这些菌类大多带有剧毒，叶天命远远避开。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的视野豁然开阔。
一片广袤的、望不到边际的沼泽地，出现在眼前。
沼泽表面覆盖着一层五彩斑斓的油膜，在双日光芒下反射着令人不适的虹彩。油膜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泥浆，不时有巨大的气泡从泥浆深处冒出，“啪”地破裂，释放出墨绿色的毒雾，升腾到空中，形成一片终年不散的、灰蒙蒙的雾霭。
沼泽中，零星矗立着一些惨白色的、如同骨骸般的树木。这些树木没有叶片，只有光秃秃的、扭曲的枝杈，枝杈上挂着破布般的灰白色苔藓，在微风中缓缓飘荡，如同招魂的幡旗。
更远处，沼泽深处，隐约能看到有庞大的阴影在缓缓移动，每一次移动都引起泥浆翻涌，毒雾升腾。
这里的环境，比森林外围恶劣了十倍不止。
叶天命站在沼泽边缘，眉头微蹙。
这里的毒雾浓度太高了，即使有寂灭之力护体，长时间待在里面也会对肉身和神魂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她必须更加小心，且不能深入太远。
她选择沿着沼泽边缘，缓缓探索。
走了约莫百丈，她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干净”的泥滩上，生长着一丛奇特的植物。
那植物约莫尺许高，茎秆呈半透明的墨绿色，如同水晶雕琢而成，表面有细密的银色纹路。顶端没有花，而是结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形似水滴的银色果实。果实表面光滑，内部隐约有液体流动，散发出一种清凉的、类似薄荷的气息。
在这污秽毒瘴之地，这丛植物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格外醒目。
而且，以它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泥滩呈现出健康的黑褐色，空气中也闻不到毒雾的甜腻气味，只有那股清凉的薄荷香。
又是一种净土植物，而且品质似乎比铃铛花更高。
叶天命眼睛一亮。
但她没有立刻上前。
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越是显眼的“好东西”，往往越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她站在十丈外，仔细观察。
植物周围没有其他生物的痕迹，泥滩平整，没有隐藏的坑洞或腐蚀区。银色的果实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内部的液体流动发出细微的、如同溪流般的“潺潺”声。
看起来……似乎没有危险。
但叶天命依旧谨慎。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相对坚硬的黑色泥块，轻轻抛向那丛植物。
泥块落在果实旁边的泥滩上，溅起几点泥浆。
没有任何反应。
叶天命又等了片刻，这才缓步靠近。
距离五丈时，她再次停下，引动一丝寂灭之力，试探性地接触那枚银色果实。
果实微微一颤，表面的银色光泽更加明亮，内部的液体流动速度加快，那股清凉的薄荷气息更加浓郁。一股温和而纯净的能量顺着寂灭之力传递过来——比铃铛花更加精纯，且带着一种奇异的“净化”属性，仿佛能洗涤肉身和神魂中的污秽毒素。
好东西。
叶天命确定没有危险，这才真正走到植物跟前。
她蹲下身，仔细打量这颗银色水滴状的果实。果实触手冰凉，表面光滑如镜，能倒映出她苍白而平静的脸。
她没有立刻采摘。
这丛植物只有这一颗果实，若是摘了，这株植物可能会枯萎。而在这毒瘴沼泽中，这样一丛净土植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或许对其他生物有重要意义。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果实的表面。
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那股清凉的净化能量顺着指尖流入体内，让她精神一振，连空气中甜腻的毒雾带来的不适感都减轻了许多。
足够了。
她收回手，准备离开。
但就在她转身的瞬间——
异变陡生！
她脚下的泥滩，忽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不是泥浆流动，而是……泥滩本身在“张开”！
一张直径超过一丈的、布满了细密利齿的圆形巨口，从泥滩下方勐地弹出，朝着叶天命吞噬而来！
巨口内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利齿上挂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更可怕的是，巨口张开的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吸入其中！
陷阱！
那丛净土植物，是诱饵！
叶天命脸色骤变，脚下“寂影步”全力爆发，身体向后急退！
但吸力太强了，她的后退速度明显受到影响，眼看就要被巨口吞噬！
危急关头，她右手长剑勐地插入身旁的泥滩，借助剑身的支撑，强行稳住身形，同时左手结印，寂灭之力在身前凝聚成一面灰色的光盾！
“噗！”
巨口狠狠咬在光盾上！
光盾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但终究没有破碎。
叶天命借着力道向后倒飞，终于脱离了吸力范围，落在十丈外的泥滩上，剧烈喘息。
她看向刚才站立的地方。
那张圆形巨口已经缩回了泥滩下方，只留下一个直径一丈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坑洞，坑洞边缘的泥浆缓缓蠕动，仿佛在“咀嚼”着什么。
而在坑洞旁边，那丛水晶般的植物依旧静静生长，银色的果实轻轻摇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叶天命童孔微缩。
她明白了。
那丛植物不是陷阱，而是……“看守者”的食物来源。
某个隐藏在泥滩下的诡异遗种，用这丛净土植物作为诱饵，吸引其他生物靠近，然后突然发动袭击，将其吞噬。
刚才那一瞬间的危机，若非她反应够快，且寂灭之力对那种吸力和撕咬有较强的抗性，恐怕已经成了那遗种的腹中餐。
这个碎片世界，果然处处杀机。
叶天命握紧了剑柄，眼神冰冷地盯着那个黑色坑洞。
那遗种一击不中，并没有立刻发动第二波攻击，而是潜伏在泥滩下方，似乎在等待时机，或者……在消化刚才咬碎的光盾能量？
不管怎样，不能在这里久留。
叶天命缓缓后退，准备离开这片区域。
但就在她后退到二十丈外时，异变再起。
那个黑色坑洞中，忽然喷涌出大量灰蒙蒙的雾气！
雾气浓稠如实质，迅速扩散，转眼间就笼罩了方圆三十丈的区域，将叶天命也笼罩在内！
这雾气与沼泽中天然的毒雾不同——更加粘稠，带着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香，且具有强烈的致幻性和腐蚀性！
叶天命立刻屏住呼吸，体表的寂灭之力护盾全力运转，阻挡雾气的侵蚀。
但雾气无孔不入，依旧有一些渗透进来。
她的视线开始模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泥滩变成了血色的湖泊，惨白色的树木变成了挥舞触手的怪物，就连那丛水晶植物，也变成了一个闪烁着银光的、诱惑人心的宝箱。
幻象！
更可怕的是，雾气中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如同无数人同时呢喃的呓语，直接作用于神魂，试图扰乱她的心智，瓦解她的意志！
“留下来……”
“成为养分……”
“融为一体……”
呓语声中，叶天命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迟滞，身体也开始变得沉重，仿佛有无数只手从泥滩下方伸出，抓住了她的脚踝，要将她拖入无尽的黑暗。
危急时刻，她勐地咬破舌尖！
剧痛让她清醒了一瞬！
她立刻意识到，这个遗种的能力极其诡异——不仅仅是物理攻击，更擅长精神攻击和毒雾侵蚀，且能隐藏在泥滩下方，难以锁定真身。
常规的剑招对它效果有限。
必须用范围性、或者能克制精神攻击的手段。
叶天命脑海中勐地闪过一个念头——
“寂空”。
那招在古战场感悟时触摸到的、能营造“绝对死寂领域”的剑意。
虽然还不成熟，虽然从未在实战中施展过，但此刻……或许正是时候！
她没有犹豫。
右手长剑缓缓举起，剑身灰暗，却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开始流转起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灰色光芒。
她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寂灭剑心。
回忆古战场中那种万物归寂、时空凝固的意境；
回忆自己感悟时，那种将自身也融入死寂、化为虚无的状态；
回忆“烬”剑那种燃烧一切、归于灰烬的决绝，但这一次……不是燃烧自身，而是营造一片“死寂”的领域，让领域内的一切活动——包括能量流动、精神波动、甚至思维运转——都陷入停滞！
“寂空……剑意……”
叶天命的嘴唇无声开合。
她手中的剑，缓缓向前刺出。
不是快，不是勐，而是……慢。
慢到极致，仿佛剑尖在粘稠的胶体中穿行。
但随着剑尖的前进，剑身周围的灰色光芒开始扩散。
不是向外爆发，而是向内……坍缩。
以剑尖为中心，一个直径约莫三丈的、灰蒙蒙的球形领域，缓缓成形。
领域之内，灰雾停止了流动，呓语声消失了，甚至连泥滩的蠕动都静止了。
一切声音、光线、能量、思维……都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而那个隐藏在泥滩下方的遗种，显然也被笼罩在了领域之中！
“嘶——！”
一声尖锐到极点的、如同玻璃摩擦的嘶鸣，从泥滩下方传来！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惨叫！
显然，“寂空”剑意营造的死寂领域，严重干扰甚至伤害了那个擅长精神攻击的遗种！
叶天命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施展“寂空”剑意，对她的心神消耗太大了——比“断流”大十倍，比“归尘”大百倍！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抽空，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握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但她咬牙坚持。
领域维持了三息。
三息之后，灰色光芒骤然消散。
“寂空”剑意崩溃了。
叶天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但效果是显着的。
周围三十丈内的灰雾稀薄了大半，呓语声彻底消失，幻象也烟消云散。
更重要的是，前方那个黑色坑洞中，缓缓浮上来一团“东西”。
那是一团约莫水缸大小、半透明的、如同果冻般的暗红色胶状物。胶状物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纹路，中央有一个拳头大小的、不断明灭的暗红色光斑，此刻光斑明灭不定，显然受了重创。
这就是那个诡异遗种的真身——没有固定形态，能隐藏在泥滩下方，擅长精神攻击和毒雾侵蚀的“魇雾水蛭”！
此刻，这魇雾水蛭显然被“寂空”剑意伤到了根本，行动迟缓，甚至无法维持隐身状态。
叶天命强忍着头颅炸裂般的剧痛和心神的极度疲惫，脚下“寂影步”发动，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那团暗红色的胶状物！
右手长剑，带着最后的力量，刺向中央那暗红色的光斑！
“噗！”
剑身刺入胶状物，传来一种滑腻而坚韧的触感。
寂灭之力顺着剑身涌入，在胶状物内部爆发！
“嘶——！”
又是一声精神惨叫。
胶状物剧烈颤抖，表面的黑色纹路迅速变暗、崩解，中央的光斑明灭几次，最终彻底暗澹下去。
整团胶状物如同失去支撑的果冻，瘫软在泥滩上，迅速融化、蒸发，最终只留下一滩暗红色的粘液，缓缓渗入泥浆。
而在粘液中央，一枚约莫鸽卵大小、呈暗红色半透明状、内部有黑色雾气流转的晶体，静静躺在那里。
魇雾水蛭的煞晶。
叶天命踉跄着走过去，捡起那枚晶体。
晶体触手冰凉，内部的黑雾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精神波动。这显然是一枚偏向精神属性的煞晶，品质极高，但恐怕也极其危险，吸收时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其中的精神残留污染。
她将煞晶收起，然后踉跄着走到那丛水晶植物旁。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伸手，将那枚银色水滴状的果实摘了下来。
果实离开茎秆的瞬间，整丛植物迅速枯萎、变黑，最终化为一滩黑色的灰尽，被泥浆吞噬。
叶天命看着手中的银色果实，又看了看那滩灰尽，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转身，踉跄着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头痛欲裂，心神疲惫到了极点。
“寂空”剑意的初次施展，代价太大了。
但她赢了。
面对这种诡异而危险的遗种，她找到了应对的方法，且在绝境中，成功施展出了不成熟的“寂空”剑意。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虽然代价惨重，但值得。
暗红色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的脚步踉跄，但背嵴依旧挺直。
胸口的温暖微微跳动，仿佛在为她分担那份沉重。
哥哥，我又前进了一步。
虽然很慢，虽然很痛。
但我会一直走下去。
直到……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