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拖着残破的舰体,如同一位身负重伤、却依旧拄着长枪倔强前行的老兵,在“螺丝号”和两艘临时征用的、状况稍好的殖民地小型运输船的护卫下,缓缓踏上了归途。破碎星带c-77星系的救援与反击战,其过程和结果,如同插上了翅膀,早于舰队一步,以各种隐秘或公开的渠道,在星海间悄然传播开来。
“‘启明商会’……黎明星……竟然真的挡住了帝国边境舰队的袭击?”
“听说他们用一种从未见过的武器,一击就抹掉了一艘‘血牙’级!”
“不止如此,他们还在战后无私地援助了‘希望之光’殖民地,现在整个破碎星带东部,好几个定居点都宣布加入他们了!”
“难道……星海里真的出现了能对抗帝国,还愿意帮助弱小的新势力?”
类似的议论,在酒馆、在矿站、在走私者的秘密频道里,如同暗流般涌动。黎明星和“启明商会”的名字,不再仅仅与“星芒”平台和开源技术库联系在一起,更被赋予了“反抗者”与“庇护者”的双重色彩,吸引着无数在帝国铁蹄和星盗威胁下挣扎求生的目光,也引来了更多忌惮与敌视。
然而,对于黎明星基地本身,胜利带来的并非全是喜悦,更多的是沉重与愈发紧迫的危机感。
当希望号终于历尽艰辛,摇摇晃晃地返回黎明星轨道,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归航者心头一紧。基地外围的防御平台明显增加了,新设置的自动炮塔如同警惕的刺猬,遍布在关键的小行星上。地面基地的入口处也进行了加固,能量护盾发生器处于低功率待命状态,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整个黎明星,仿佛一个绷紧了肌肉的战士,处于高度戒备之中。
老骨头亲自来到船坞迎接。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苍老,眼袋深重,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盛。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从舷梯上走下的、缠着绷带的赵岩的肩膀,又看向那些被担架抬下、或相互搀扶着走下的伤员,沉声道:“回来就好,辛苦了。”
接下来的几天,黎明星基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希望号被送入最大的船坞,进行伤筋动骨的大修;阵亡者的遗体被妥善安葬,他们的名字被刻上了基地纪念墙的最高处;伤员们得到了最好的救治。与此同时,从破碎星带归附而来的第一批移民和技术人员也被妥善安置,他们带来的不仅是人口,还有关于那片星域的详细情报、以及一些独特的、偏重实用和生存的技术,进一步丰富了“启明共享库”。
基地似乎因为新鲜血液的注入而焕发出新的活力,但高层核心人员心中的阴云却愈发浓重。所有人都知道,帝国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破碎星带损失了一艘正规战舰,这无异于被当众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以帝国的行事风格,报复只会更加猛烈。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林启昏迷后的第二十五天,黎明星外围的深空监测阵列捕捉到了一道极其强大、且没有任何隐蔽意图的超光速信号,正笔直地朝着黎明星方向而来。
“检测到高能超光速信号!特征码识别……是‘新生帝国’的‘信使’级高速通讯舰!”监测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响彻指挥室。
“该来的还是来了。”老骨头深吸一口气,从指挥椅上站起,走到主屏幕前,“保持最高警戒,但不要主动挑衅。接通通讯,看看他们想说什么。”
很快,通讯被建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身着笔挺帝国校级军官制服、面容冷峻、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人。他的肩章上烙印着滴血的獠牙徽记,代表着其隶属帝国边境舰队。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以一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始宣读一份措辞严厉的官方文书:
“致,黎明星非法武装团体及所谓‘启明商会’:
“新生帝国边境总督府,以帝国皇帝陛下赋予之无上权力,现向尔等发出最终通牒。”
“一,尔等未经帝国许可,于帝国宣称之利益星域(包括但不限于破碎星带)内,非法持有、研发并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帝国边境安全及星域稳定构成严重威胁。此乃不可饶恕之重罪!”
“二,尔等于c-77星系,悍然攻击帝国执行正常巡逻任务之舰船,造成帝国财产重大损失及英勇官兵伤亡,此行径已构成对新生帝国之公然宣战!”
“三,尔等散布危险技术理念,蛊惑人心,非法吸纳帝国之潜在属民,严重破坏星海秩序与帝国之神圣权威。”
军官的声音冰冷,每一个字都如同敲打在黎明星众人心头的冰锥。
“基于以上严重事实,帝国边境总督府勒令尔等,必须于三十个标准日内,无条件完成以下事项,否则将被视作对帝国之彻底蔑视,帝国将采取包括但不限于全面军事打击在内的一切必要手段,将尔等彻底铲除,以儆效尤!”
“具体要求如下:”
“1.立即解散所有非法武装力量,包括‘希望号’战舰及‘星芒’平台等一切军事设施。”
“2.无条件交出所有与‘创世纪’及其他一切超越当前星海通用标准之技术资料、研究数据及实物样本。”
“3.所谓‘启明技术共享库’立即永久关闭,并交出所有数据备份。”
“4.主要责任人,包括技术主导者林启、临时指挥者(暂称老骨头)及希望号舰长赵岩等,必须前往指定地点,接受帝国军事法庭之审判。”
“5.黎明星基地及所有相关人员,必须无条件接受帝国之全面管辖与整编。”
军官念完通牒,冰冷的目光透过屏幕,仿佛能穿透虚空,直视着老骨头等人的灵魂。
“三十标准日,这是帝国给予尔等的最后仁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否则,”他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帝国的铁蹄,将踏平黎明星的每一寸土地,让尔等所谓的希望,化为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通讯戛然而止,屏幕恢复黑暗。但那份最后通牒的冰冷内容和帝国军官毫不掩饰的杀意,却如同实质的寒冰,冻结了整个指挥室。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赤裸裸的、不容任何转圜余地的最后通牒所震撼。解散武装,交出技术,首领受审,全员被吞并……这根本不是谈判,这是勒令自杀!
“欺人太甚!”赵岩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嘴角一抽,但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们就是要我们死,或者,生不如死。”一位负责情报分析的人员脸色难看地说道。
老骨头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转过身,看向指挥室内或愤怒、或恐惧、或绝望的每一张脸,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主屏幕上那个依旧静静躺着的医疗舱画面上。
林小子,帝国……终于图穷匕见了。他们害怕了,害怕你的技术,害怕你传播的理念。他们要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扼杀这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金属和机油味道的空气仿佛给了他力量。他挺直了那总是有些佝偻的脊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如同黎明星地核般坚硬的光芒。
“都听到了?”老骨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指挥室,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决绝的力量,“帝国,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问道:
“现在,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是跪着生,交出我们的一切,包括尊严和未来,去祈求那所谓的‘仁慈’?”
“还是,”他的声音猛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挺直腰杆,握紧我们手中的家伙,告诉他们——”
“黎明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短暂的死寂之后,如同火山爆发般,指挥室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跟他们拼了!”
“守住黎明星!守住我们的希望!”
群情激愤,之前的一丝恐惧和绝望,在这同仇敌忾的怒吼中被彻底碾碎。
老骨头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众人,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黎明星与新生帝国之间,再无缓和余地,只有你死我活的战争。
而在基地网络的深处,艾莉的数据流,也记录下了这份充满杀意的通牒。她默默地将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开始以更高的优先级,推演着各种防御方案和极端情况下的应对策略。同时,对医疗舱内林启生命体征的监控,以及那团沉寂熵核的维系,也变得更加专注。
三十日倒计时,开始。黎明星的命运,走到了一个风口浪尖。是如帝国所言化为尘埃,还是在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答案,将由每一个选择抗争的黎明星人来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