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末在石缝里微微颤动。
我死死盯着那粒青铜碎屑,它竟像活物般缓缓爬行。紧接着,更多颗粒从石缝中渗出,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在青砖地面上拼出一个歪斜的箭头,直指铜镜下方的基座。
我缓步靠近,蹲下身仔细打量。基座是整块黑曜石雕成,表面光滑如镜,看不出任何接缝。但当我的发丘指按在右下角时,一块拇指盖大小的青铜片悄然凸起,露出底下精密的齿轮结构。
这齿轮的齿距,与玉佩背面的刻痕、残牌上的纹路如出一辙。我从袖中取出那枚沁血的古玉,翻到背面,七个篆字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光。麒麟血顺指尖滴落,玉面上的划痕突然加深,仿佛有生命般蠕动起来。我将玉佩按进基座凹槽,咔哒一声,严丝合缝。
铜镜应声而裂。
第一道裂痕从镜心炸开,随即蛛网般蔓延。整面铜镜开始高频震颤,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脆响。我后撤半步,黑金古刀已然出鞘三寸。空气在扭曲,祭坛地面裂开细缝,尘屑从石板间簌簌飘落。
穹顶传来岩石崩裂的闷响,一块巨岩砸在原先摆放次台的方位,碎石四溅。浓雾不再凝固,而是如同沸水般翻涌。西北岩壁忽的闪过一线微光,稍纵即逝。
麒麟血在臂膀上灼烧,热流窜至肩颈。这是血脉的指引。我收刀疾奔,脚下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回首间,祭坛中心彻底塌陷,铜镜与石台坠入深渊,只余黑气缭绕的坑洞。
三道灰影破雾而出。
非人非尸,它们由雾气凝结而成,肢体扭曲拉长。首当其冲者直扑面门,我侧身闪避,左臂格挡时触感湿冷如浸水麻布。黑金古刀铮鸣出鞘,刀锋掠过雾影胸膛,阴气溃散如青烟。第二道影从侧翼扑来,我矮身旋斩,刀光过处雾形崩解。第三影悄无声息贴背袭来,我缩骨收肩,回肘击碎其颅部虚影。
地面剧震,身前裂开两道丈宽沟壑。我腾跃而过,落脚时石板松动,整个人向下滑坠。单手扣住岩缝借力翻上,西北岩壁已近在二十步内。发丘指擦过左侧石壁,刻痕触感灼热——
百年前,守门人垂死刻痕的画面涌入脑海。弥留者以指蘸血,在青砖上划出蜿蜒符号,那是唯有张家血脉能在震荡中感知的生路。最后一眼望向西北,气绝身亡。
麒麟血轰然冲顶,视野漫上血红。岩壁表面浮现出细微的Z形裂痕,直通穹顶。
五道雾影围剿而至。刀光绞碎两影,第三影缠缚左臂,阴寒顺经脉侵蚀。我猛震肩胛脱困,踹开第四影的刹那,第五影利爪已抵喉前三寸。刀柄贯颅而过,雾形爆散。
十步之遥,地裂吞没来路。我纵身跃过最后一道深渊,膝撞岩壁亦不顾。整片祭坛区如朽木坍塌,浓雾被无形之力抽吸入地底。掌心抵住Z形裂痕,血滴入八卦纹路。岩壁轰鸣炸裂,风雪裹着天光灌入。
回望时,异界正自我坍缩。地面卷曲成黑洞,铜镜碎片如萤火湮灭。我扑出裂缝的瞬间,右袖被岩齿撕裂,重重摔进齐膝深雪。黑金古刀插在雪堆旁,嗡鸣未止。
起身抚向岩壁,只剩冰冷完整的山体。掌心血滴在雪地嗞嗞作响,玉佩与残牌尚在怀中,唯有齿轮永葬虚界。
风雪更烈了。
我刚抬脚,颈间麒麟纹骤然灼痛——不是预警,是某种凝视。缓缓转头,冰湖对岸的雪松林缘立着青铜面具人。灰袍覆雪,短杖刻字,足迹从林深处绵延至湖岸。
而我身后雪原,寂寥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