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灌进领口,像刀子刮在骨头上。我单膝跪在雪里,黑金古刀横在身前,目光扫过迎面而来的三个人影。
他们走得很稳,呈三角包抄过来。厚皮袄,黑布蒙面,只露眼睛。左边那个左胳膊吊着,绷带渗出血——是盗墓团伙的头儿。他居然活着出来了。喘气声很重,带着铁锈味,伤到肺了,还能这么走路,这人不简单。
我没动。雪埋到小腿,冷气往骨头缝里钻。左手掌心那道红线已经爬到指根,微微跳动,像有活物在皮下走。不疼不热,但能感觉到它变了节奏,越靠近山里某个地方,就越活跃。
左边那人右腿有点瘸,动作慢半拍。我认出来了,是密道塌方时被石头砸的。机会来了。风雪天,他转身不灵便。
甩腕,刀出手。黑金古刀旋转着劈开风雪,划出弧线。第一个人刚抬头,刀已经插进他喉咙,他仰面倒进雪堆。第二个反应快,举枪要打,可刀势没尽,斜着切过脖子,大动脉破了。血没喷出来就被风雪压住,两具尸体很快被雪盖住。刀没落地,在我意念牵引下悄无声息回旋到我手边。
离得最近的那个慌了,扣扳机。我滚身卸力起身,刀鞘从雪里弹起来撞在他手肘上。咔嗒一声,关节错了位,枪掉了。他还没叫出声,我贴近,反手用鞘尾砸中他太阳穴。头骨碎的声音很轻,像冰裂开。他栽进雪坑不动了,眼睛还睁着,映着灰白的天,没光。
风更猛了。
盗墓头目退到雪丘后面蹲着,右手缠着引信,火铳抵在肩上。喘得厉害,眼神却不像怕死的人。我在漠北地窟里见过这种眼神——不是恐惧,是着了魔。他嘴角抽动,想笑又不想笑,好像早就等着这一刻。
“你认得我。”他嗓子哑了,“你也知道那星盘是干什么的。北斗启门……血引归途。不是传说,是真能开门的东西!你不想进去?不想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每说一句,身子就抖一下,话却越来越狠,像在念咒。
我没吭声。雪落在刀上,化成水又冻成冰。刀纹深处有极细微的震动,是血和古金属的共鸣。
他咬牙:“刚才那一刀,是你救我?还是想让我带路?别装了,你也在找答案。但我不信你忍得住不看真相。”手指抠紧引信,关节发白,再说错一句就要炸。
风突然停了片刻。
云裂开缝,月光照下来,洒在刀上。黑金古刀泛起一层银光,像活了。
我侧身,扬手。
刀飞出去,在空中翻转,刀面精准反射月光。光束像针,直刺雪丘后那人的右眼。他本能偏头,可光点已经扎进瞳孔。
“啊——!”他惨叫,手指一抽,火铳走火。
子弹打向山坡上面。
轰隆声从山顶传来。雪层开始抖,先是细微滑动,接着整面坡动了,雪像潮水一样冲下来。雪崩来了。雪雾卷起来像巨兽张嘴,吞天盖地。
我没退。
冲向雪丘,在雪崩前扑到尸体旁边。火铳还在他手里,眼睛烂了,但胸前衣服裂开,露出半张烧焦的纸。我扯出来,图残了,可中间几处星纹还清楚——和星盘投影一模一样。长白主峰、北斗定位、断裂的地脉线,都在上面。图一角有条断开的龙形纹,跟我脖子上的麒麟纹走势几乎一样。
翻身急退,踩着塌落的雪块腾挪,最后钻一道岩缝。身后巨响炸开,整片雪原被吞没。气浪推着雪尘扑上来,打在脸上像砂纸刮。
等安静下来,风雪也小了。
我站在岩缝口,往山顶看。
一个人影立在峰顶,灰袍子,个子高大,右胳膊泛着青铜冷光。他举起权杖,重重敲石头,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留下深痕,第三下后,血顺着石头流下来,凝成一个字:
等。
笔画很硬,和十七天前废石台上看到的血符一样。那时候我血脉还没醒,只觉得心头一颤,现在再看,竟然有点熟,好像这字本该在那儿。血慢慢渗进石缝,雪盖不住,反而泛出淡淡的红光。
他没回头。
灰袍被风吹得乱响,人影渐渐模糊在雪雾里。我盯着那“等”字,掌心的红线突然发烫,不是疼,是共鸣般的震颤,像在回应什么。血脉深处有低语似的嗡鸣,好像很多记忆碎片正往一块拼。
残图在我手里,星纹指着主峰肚子。脚印还在,从雪地深处来,通到这儿,又消失在崩掉的雪下面。现在只剩一条路——跟着他留的痕迹走。
我拔出黑金古刀,刀上沾的血冻住了。用袖子擦掉冰屑,金属照出我的脸,苍白,没表情。脖子上的麒麟纹隐隐发热,和血里的温度一起往上升。刀纹深处浮出细密的铭文,一闪就没了,像古咒语。
往前几步,踩进深雪。每一步都陷很深,但走得稳。风从背后吹来,带着雪粒打肩膀。远处山连山,主峰轮廓若隐若现。雪地上,旧脚印和新踩的痕迹交错,像时间叠在一块。
忽然,左手指尖一麻。
那道红线过了掌心,正顺手腕内侧往上爬。这次不是慢悠悠的,像活的一样游走,最后停在脉门地方,形成一个扭着的符号轮廓。它停那不动了,但持续传来一种感觉——不是危险,也不是指路,更像是一种确认。那符号轮廓跟残图上的星纹一角对得上,像钥匙插进了锁眼。
我停步。
前面雪地上,多了一串新脚印。
不是盗匪的靴子印,也不是张远山的脚印。这脚印很小,像小孩的,可每一步跨得极远,差不多是常人两步。脚印边齐整,没拖沓,落得很轻,却陷得深,像分量特别重。脚印周围没风自动,雪花绕着走,像有看不见的力场护着。
脚印从一片雪洼里冒出来,一直往前,笔直通到山腰一处凹地。
我盯着那行脚印,握紧刀柄。
刀上的冰全化了,血顺着纹路往下滴,在雪上烫出一个个小洞。每一滴血落下去,雪里就荡开一圈微弱的涟漪,像水波,一闪就没了,但确实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