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瘟疫退去,新村的砖瓦在北方原野上日渐齐整。当最后一车救济粮发放完毕,最后一处暴乱残迹被清理,帝国中枢并未陷入松懈,反而开始了一场更深层次的复盘与审视。摄政王陈默在议政厅召集了核心阁臣及各署主官,案头摆放的不再是紧急军报或疫情统计,而是厚厚一沓由度支司、工部、防疫总署、龙潜商行等部门联合编纂的《戊子灾异应对总录》。
这份以冰冷数字和客观记录为主的文书,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冲击力,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空前天灾考验下,新旧制度之间那道宛若云泥的鸿沟。
资源的动员与调度:举国体制的威力
度支尚书苏瑾首先出列,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王爷,诸位同僚。自灾情初显至今日初步平定,计一百七十三日。帝国为此直接动用国库银元一千八百余万,调用各色粮食逾四百万石,药材、布匹、铁器、石灰等物资无算。若算上以工代赈所耗、龙潜商行垫付及南洋调运之损耗,总耗费恐逾三千万之巨。”
这个天文数字让一些未曾直接参与核心运作的官员暗暗咋舌。若在旧朝,如此庞大的支出,且是在短时间内集中调用,几乎不可能完成。层层盘剥、推诿拖延、户部空匮……任何一环都足以让救灾行动步履维艰。
“然,”苏瑾话锋一转,“得益于帝国银行体系、龙潜商行网络及初步建成的铁路、海运能力,钱粮物资得以高效流转。江南之米旬日可达津门,南洋之稻月余可至灾区。更兼新政以来,商税、海关收入大增,国库充盈,方有如此底气应对巨灾。此非天佑,实乃国力积累与高效调度之功。”
组织的渗透与执行力:直达基层的脉络
林清源随后补充,他所执掌的防疫总署及基层行政体系,在此次救灾中经历了极限考验。“此次推行防疫新政,设立隔离营、强制消毒、推行新式卫生习惯,触及千家万户,阻力重重。若非朝廷权威直达县乡,更有龙渊军强力弹压、察缉司监控不法,几无成功之可能。旧时官府,政令不出县衙,胥吏与地方豪强把持,遇此大灾,除了象征性设棚施粥、祈求上天,又能有何作为?”
他指着总录上关于疫情控制的曲线图:“强制隔离与消毒措施推行半月后,霍乱、伤寒新增病例开始显着下降。此非侥幸,乃是科学方法通过强力组织得以贯彻之明证。新政之组织力,已非旧时松散官僚体系可比。”
技术的应用与转化:知识就是力量
王铁柱的汇报则充满了工匠的务实。他列举了深井钻机、标准化建材、改良农具、鸡鸭生物防治、乃至那争议巨大却效果震撼的“人工降雨”在救灾中发挥的关键作用。“格物之学问,工坊之技艺,于太平年间或被视为奇巧,然于灾厄临头之际,便是活人无数、安定江山之利器。若无龙潜工坊日夜赶制,若无科学院潜心钻研,仅靠旧法,何以向地要水?何以驱散蝗云?何以速建新村?”
他的话语,为“科学”二字做了最有力的注脚。知识不再是被束之高阁的典籍,而是化为了钻透岩层的钢铁、召唤雨水的火箭、吞噬蝗虫的鸡鸭,成为了实实在在的第一生产力。
韧性的根源:系统性的优势
听着众人的汇报,陈默目光沉静。他缓缓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帝国疆域图前,图上原本标记灾情的刺眼红色已大部分褪去,代之以代表新村、水利设施和恢复区域的绿色标记。
“诸公,”他的声音在厅内回荡,“此番天灾,宛若一柄重锤,敲打在我大靖的国体之上。旧朝遇此灾厄,轻则元气大伤,流民百万,盗匪蜂起;重则饥民揭竿,社稷倾颓。为何今日之帝国,非但未垮,反在废墟之上,立起更胜从前之基业?”
他自问自答,手指划过地图上那些绿色的光点:
“因我等有高效统一之政令,可汇聚举国之力!”
“因我等有充盈之国库与通达之物流,可调四方资源以解倒悬!”
“因我等有深入基层之组织,可令行禁止,贯彻到底!”
“因我等有格物致知之科学,可洞察规律,化害为利!”
“更因我等之新政,旨在开发民力,授人以渔,而非徒施小惠,令民依赖!”
“此非一二贤臣良将之功劳,实乃整套新制度之优越!”陈默斩钉截铁,“旧制如朽木,遇风则折;新政如青竹,虽狂风骤雨,弯而不折,雨过天晴,更显苍翠!此即为帝国之韧性!”
一番话语,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那些原本对新政尚有疑虑,或习惯于旧有思维的官员,此刻望着那本厚重的《总录》和地图上的新绿,再回想这半年来的惊心动魄与最终力挽狂澜,终于深刻地认识到,他们正在参与和支撑的,是一个何等具有生命力和潜力的的全新体系。
帝国的韧性,并非来自虚无的天命,而是植根于这套融合了科学、组织、财力与民心的全新制度土壤之中。经此一役,这套制度的优越性,已不再是理论上的空谈,而是被血与火、汗与泪所验证过的铁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