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跑不掉的影子
石头趴在冰冷的地上，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管子生疼，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他不敢回头，耳朵却竖得老高，拼命捕捉着身后黑暗中的任何一丝声响。
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混乱的喘息和心跳声，在空旷的甬道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的耳膜。
那洞穴里的恐怖声响……似乎真的消失了。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他哆嗦着，用还能动的左臂支撑起上半身，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
身后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了来路，什么也看不见。没有绿色的光点，没有追来的鬼手，没有老人的尸体。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只是一场被黑暗吞噬的噩梦。
可右脚踝上残留的冰冷剧痛和清晰的指印，胸口那冰火交织后的隐隐作痛，都在嘶吼着告诉他——那不是梦。
那个老人……死了。死得诡异而恐怖。他最后说的“源痕”……到底是什么？和自己腿里的“残烬”是一种东西吗？他让自己快走……是救他？还是……临死前想把别的什么引到他身上？
无数的疑问和更深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石头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蜘蛛网，越挣扎，缠得越紧。
不能再待在这里。必须离开这条甬道！
他挣扎着爬起来，右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比之前更甚。他低头看去，心头猛地一沉——膝盖上那个原本愈合大半的伤疤，竟然又裂开了少许，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裂缝中缓慢渗出，皮肤下的黑纹颜色似乎更深了，像活过来的毒虫般微微蠕动。
“残烬”……因为刚才的爆发和惊吓，又开始不稳定了？
这个认知让他如坠冰窟。他不敢想象这玩意彻底失控会是什么下场。
他咬着牙，忍着剧痛和恐惧，一瘸一拐地、尽可能快地朝着与洞穴相反的方向挪动。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他，唯一的光源是他胸口那雪花印记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惨白冷光，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反而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莫测。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甬道和永恒的黑暗相伴。饥饿和干渴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凶猛，烧得他头晕眼花，脚步越来越踉跄。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即将再次瘫倒时，前方极远处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火光，也不是那种矿石的冷光，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泛着淡淡青黑色泽的……水光？
还有……隐隐约约的……流水声？
石头精神猛地一振！水！是地下河？！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过了一切。他像是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了稻草，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拖着那条不断传来剧痛的废腿，朝着水声和微光的方向加速挪去。
越靠近，那水光越明显。确实是一条地下河，河水不知为何泛着一种诡异的青黑色泽，流速平缓，水面反射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极其微弱的冷光，勉强照亮了河岸附近的一小片区域。
河岸是粗糙的岩石滩涂，空无一物。对岸依旧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具体情况。
石头冲到河边，再也顾不上河水那诡异的颜色和可能存在的危险，扑倒在地，将头埋进冰冷的河水里，贪婪地大口吞咽起来。
河水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腥涩味，冰得刺骨，却瞬间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他喝得太急，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喝着，直到肚子被冰水撑得发胀，才猛地抬起头，瘫坐在河滩上，大口喘着气。
冰水暂时压下了干渴，却让饥饿感更加鲜明。胃里像有无数只手在抓挠，阵阵抽搐着疼。他环顾四周，河滩上除了冰冷的石头，什么也没有。
绝望再次一点点漫上心头。
他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蜷缩起来，试图保存一点体温。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泛着青黑色幽光的河面。
河水无声流淌，倒映着他胸口那点微弱的白光，扭曲晃动，像鬼火一样。
等等……倒影？
石头猛地愣住，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住河面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他胸口那点白光依旧微弱。但是……但是在他倒影的身后，那片黑暗的河岸上……似乎……还站着另一个极其模糊的、扭曲的……黑影？！
那黑影无声无息地立在他的倒影后方，看不清具体形状，只是一团人形的、更加浓稠的黑暗，仿佛融入了背景，却又清晰地存在着！
石头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心脏骤停！他猛地扭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河岸——
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岩石和无尽的黑暗！
他头皮发麻，猛地转回头，再次看向河面——
倒影里，那模糊的黑影……依旧静静地站在他倒影的身后！甚至……似乎比他刚才看到时，更加清晰了一点？！轮廓更加分明了一些！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石头吓得差点尖叫出来！他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远离河岸，脊背重重撞在岩石上，眼睛却死死盯着河面！
那是什么东西？！鬼魂？！一直跟着他？！
河面的倒影因为他的剧烈动作而晃动破碎，但那团黑影却仿佛附着在他的倒影上，随之晃动，始终存在！
他颤抖着抬起左手，倒影里的左手也抬起。他晃动脑袋，倒影里的脑袋也晃动。
但那团黑影……始终静静地立在倒影的身后，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沉默的、无形的……附着物！
石头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冻住了。他想起老人临死前的话……“源痕”……“没救了”……“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难道……难道这黑影……就是“源痕”？！或者……是“源痕”引来的东西？！它一直跟着自己？！从那个洞穴就开始跟着了？！
这个念头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裂开的右腿伤口，看向皮肤下那些蠕动加深的黑纹……是因为这个吗？！是因为“残烬”吞噬了那“噬渊”的力量，所以引来了更恐怖的东西？！
恐慌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理智。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河滩上的碎石，发疯似的砸向河面，试图打碎那可怕的倒影！
噗通！噗通！
水花四溅，倒影破碎摇晃，但那团黑影随着水波扭曲晃动，却始终存在，仿佛烙印在了他的影子里！
“滚开！滚开啊！”他嘶哑地低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几乎崩溃。
直到力气用尽，他才瘫软在地，绝望地看着河面渐渐恢复平静，那团黑影依旧静静地立在他的倒影身后，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
它没有攻击，没有靠近，只是存在着。但这种无声的、如影随形的存在，比任何直接的恐怖更让人毛骨悚然。
石头蜷缩在冰冷的河滩上，抱紧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孤独、恐惧、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完了……真的完了……逃不掉了……
无论跑到哪里，这东西都会跟着他。像影子一样。
时间一点点流逝。河水平静地流淌，那团黑影在倒影中沉默地伫立。
就在石头快要被这无尽的恐惧逼疯时——
他怀里，那半块一直沉寂的焦黑骨片，突然……又轻轻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温热，而是传来一种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指向性悸动！
它指向……并非河对岸，而是沿着河岸，向下游的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他胸口那雪花状的白色印记，也仿佛被骨片的悸动引动，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提醒意味的冰凉感。
石头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骨片指向的下游黑暗。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这半块骨片？
是另一块骨片？是出路？还是……另一个陷阱？
他看看河面倒影里那沉默的黑影，又看看下游无尽的黑暗，心脏在绝望和一丝被重新勾起的、微弱的好奇中剧烈挣扎。
过去？还是留在这里，被这无形的黑影逼疯？
他颤抖着，缓缓站起身。右腿依旧剧痛，黑影依旧在倒影中跟随。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河腥味的空气，攥紧了怀里那半块悸动的焦黑骨片。
最终，他咬着牙，拖着那条沉重的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下游那片未知的黑暗。
挪动了脚步。
总比停在原地，被自己的影子吓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