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灰白的光
肘弯死死压住手背那几个紫黑的指甲印。一股难以形容的尖锐剧痛混着刺骨的冰冷麻木,猛地炸开!像有无数根烧红的冰针顺着骨头缝疯狂上蹿!石头痛得眼前发黑,喉咙里堵着一声闷嚎,牙齿深深陷进下唇,血腥味瞬间弥漫口腔。
他死死压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后背的伤口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温热的血顺着冰冷的脊梁往下淌,他却感觉不到,所有的神经都被手背上那非人的痛楚攫住了。
就在这剧痛几乎要冲垮他意识的瞬间,他眼角余光死死锁定的前方——那条狭窄通道更深、更沉的黑暗里,那点极其微弱的灰白,似乎……清晰了那么一丝丝。不再是飘忽的错觉,更像是一点凝固在无尽黑暗底部的、冰冷的灰烬。
有光?这念头像根细针,刺破了几乎将他淹没的剧痛和绝望。虽然那光看着比冰还冷,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哪怕是最微弱的光,也可能是活路!
“师……师父……”石头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嘶哑气音,他不敢松劲,右肘依旧死死压着自己左手的手背,那钻心蚀骨的痛楚和麻木感还在持续。他低下头,看向臂弯里的师父。
师父的头颅软软地垂着,刚才那一下按压似乎耗尽了他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灰败的脸上死气沉沉,嘴唇蒙着一层青紫,胸膛没有一丝起伏。只有他那只曾搭在石头手背上的冰冷手指,还保持着微微蜷曲的姿势,无力地垂落下来。
咚。
就在石头心沉到谷底时,一下极其微弱、极其艰难的搏动,隔着冰冷的皮肉和破烂的衣衫,极其沉重地撞上了石头的胸膛。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得像块巨石。
还在!师父那口气还没散!这微弱的心跳像一剂强心针,猛地扎进石头几乎枯竭的身体里。
走!去那点光那里!石头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后背的血还在流,怀里的人死沉,手背上的剧痛和麻木像跗骨之蛆,每一样都足以压垮他。可那点微弱的灰白光芒,像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不再犹豫。右肘依旧死死压着手背的印记,用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和断臂残肢,再次死死箍住师父冰冷的上半身,把他沉重的身体紧勒在怀里。师父的头颅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晃动了一下,冰凉的发丝蹭过他汗湿的脖颈。
他弓起背,把全身的重量和所剩无几的力气,都压在那条唯一还算完好的左腿上。脚底板在冰冷滑腻的血冰边缘试探着,寻找不那么滑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重腐败腥气的冷空气割着喉咙。
起!他喉咙里无声地嘶吼,左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上蹬!身体像一张拉到极限的破弓,在冰冷的地面上极其艰难地向上拱起。怀里师父的重量死沉地向下坠。他额头青筋暴跳,汗水混着血水小溪一样淌下来,糊住了视线。
一点,再一点……他硬是把自己和师父从地上拔了起来!左腿剧烈地颤抖,支撑着两个几乎散架的躯体。他急促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扯得后背伤口和手背印记剧痛难忍,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停!他死死盯着前方黑暗中那点微弱的灰白,像溺水的人盯着浮木。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左腿像灌了沉重的铅,每一次抬起都耗尽全身力气。脚底板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拖着,发出沙哑的摩擦声。他拖着师父沉重的身体,一步,又一步,朝着那点灰白的光,在狭窄幽深的通道里,艰难地挪过去。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不断渗出,在冰冷的衣衫上凝结。怀里师父的身体像块不断散发寒气的冰坨,冻得他半边身子发麻。右肘死死压着左手手背,那钻骨的剧痛和麻木感相互撕扯,像有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和神经,搅得他头晕眼花,好几次脚步踉跄,差点带着师父一起栽倒。他只能死死咬住嘴唇,用更尖锐的疼痛逼自己清醒,逼自己抓紧。
那点灰白的光,在视野里极其缓慢地放大。不再是模糊的一点,更像是一小片……凝固的、冰冷的灰白色区域,镶嵌在前方通道拐弯处的岩壁底部?形状很不规则。
距离在缩短。通道似乎也变得稍微开阔了一点点,地面不再是那种恶心的血冰,而是粗糙湿冷的岩石。腐败的腥气似乎也淡了些,被一种更纯粹的、冻入骨髓的寒意取代。
就在石头感觉左腿抖得快要支撑不住,意识因为剧痛和疲惫开始模糊时,他终于拖着师父沉重的身体,挪到了那片灰白色区域的前面。
不是出口。没有风,没有路。是岩壁!通道在这里似乎到了尽头。那片灰白色的东西,就附着在尽头那面冰冷湿滑的岩壁底部。
石头喘着粗气,背靠着旁边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怀里的师父沉重地压在他腿上,冰冷的气息喷在他汗湿的脖颈。他顾不上歇息,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灰白。
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那不是苔藓的微光,更像是一层……冻结在岩壁底部的、厚厚的灰白色……霜?或者某种极其细密的、类似冰晶的沉积物?质地看起来很奇怪,不是透明的冰,更像凝固的、不透明的灰白蜡油,厚厚地糊在岩壁和地面相接的角落,大约有脸盆大小。那微弱的光,就是从这层东西内部极其缓慢地渗透出来的,冰冷而死寂。
这是什么?石头的心沉了下去。不是出路。他艰难地腾出左手,顾不上手背上爬满的暗金丝线和持续的麻木剧痛,试探着伸向那片灰白。
指尖离那层东西还有半尺远,一股难以想象的、比洞窟里任何地方都要刺骨凝滞的寒意,猛地顺着指尖侵袭上来!冻得他指尖瞬间失去知觉!
他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这寒意不对劲!比他师父身上散发的死气还要冰冷,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死寂。就在他缩手的瞬间,怀里师父冰冷沉重的身体,突然极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幅度之大,差点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师父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极其痛苦的闷哼:“呃——!” 与此同时,师父胸口那片彻底死寂的玉骨裂口深处,极其极其微弱地……似乎有一点比灰尘还要渺小的暗金,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