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云的手腕还在震，那股子动静不像烫，也不像疼，倒像是有人在地底下轻轻敲碗，一声接一声，不急不慢，偏就挠得人心慌。
她没动，也没吭声，只是把搪瓷杯往台面上一搁，杯底磕出清脆一响。谢昭立刻抬眼，镜片后的目光一顿，随即低头调了下检测仪的接收频率。林小满正靠墙打盹，听见声音猛地睁眼，自拍杆差点滑到地上。
“姐姐？”她压着嗓子问，“又来了？”
吴佩云点了下头，指尖在桌沿轻轻划了一道：“它在听。”
谢昭的声音冷下来：“不是监听那么简单。刚才地下河的能量吸收曲线太顺了，顺得像被什么吸住了一口吃干净。这不是系统反馈，是活物反应。”
“活的？”林小满瞪圆眼，“农业星地底还能长妖怪？”
“比妖怪麻烦。”吴佩云低笑一声，“妖怪吃饱就睡，可这玩意儿——它尝到了甜头，还想再来第二口。”
三人静了几秒。外面风不大，指挥中心的通风口发出轻微嗡鸣，像谁在远处吹口哨。
吴佩云忽然站起来，顺手抓起角落里的草编帽扣在头上，麻花辫从帽檐下甩出来，一晃一晃。她拎起那个旧搪瓷杯，对着镜头歪了歪头：“来吧，家人们，今天直播继续。”
林小满一激灵，立马举起自拍杆，屏幕亮起的瞬间还冲观众挤了个笑脸：“姐妹们久等啦！姐姐刚修完棚子，咱们今天种点啥？”
“种个谎。”吴佩云轻声说，只有身边两人听见。
她走到操作台前，拿起一个托盘，里面是黑土，表面干裂，几株小苗耷拉着叶子，看着就没精打采。她用小铲子轻轻拨了拨土，叹了口气：“唉，昨晚锅烧干了，震得我那泉眼直冒烟，现在水都浑了。”
镜头拉近，观众能清楚看见她拧开保温壶，倒出一杯泛黄的液体。水面上漂着细小的絮状物，像泡久的茶叶渣。
“这就是现在的灵泉？”弹幕刷得飞快，“不会吧姐姐，你空间崩了？”
吴佩云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喉头滚动了一下，眉头皱紧：“苦，真苦。连萝卜都种不出味儿了。”
林小满凑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吴姐你别硬撑啊！三天没更新草莓特写了，粉丝都急疯了！”
“急也没用。”吴佩云放下杯，指尖在杯壁蹭了蹭，像是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能量场不稳定，再种下去，怕是连种子都发不了芽。”
她说这话时，左手袖口微微一动，一滴透明液体顺着袖管滑落，悄无声息滴进随身携带的微型灌溉装置。那是她藏在空间里最后一波纯灵泉水，温度微凉，流动时带起点点荧光。
意念一动，水流已接入农业星地下河网络。这条暗流贯穿整颗星球，原本干涸多年，如今正缓缓复苏。生命能量如细雨渗入岩层，滋养着每一寸沉睡的土壤。
谢昭盯着数据屏，波形图平稳上升，没有任何异常波动。“输送正常，”他低声说，“他们还没发现。”
“当然没发现。”吴佩云摸了摸手镯，玉面温润，毫无异样，“我演得多真啊，连我自己都想信了。”
林小满憋着笑，突然对着镜头大喊：“家人们！姐姐说以后可能改行卖咸菜了！主打一个‘枯泉腌制，风味独特’！”
弹幕炸了。
【姐姐你在开玩笑吧】【这可是宇宙最强种地姬啊】【不会真要塌房吧】
吴佩云不管不顾，又拿起一杯“浑水”，作势要浇进新土里。就在她抬手的瞬间，手腕一沉，手镯突然发烫。
来了。
她动作没停，脸上却半点不乱，反而笑着对镜头说：“这土啊，还得养一阵子，急不得。”
实则意识早已沉入空间，暂停输送流速，让灵泉自行冷却十秒。那股灼热感慢慢退去，像退潮的海水，悄无声息。
十秒后，她重新启动输送。
“哎呀！”她故意手一抖，整杯水泼在地上，泥土溅到鞋面上。
林小满反应极快，立马抢镜：“别刷了别刷了！姐姐这儿要塌棚了！信号不稳先关播！明天见！”
咔哒一声，直播中断。
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
谢昭看了眼地质传感图，地下河的能量吸收曲线持续攀升，稳定得像条直线。“成了。”他说，“他们信了。”
林小满一屁股坐到地上，自拍杆往旁边一扔，比了个大大的oK手势，嘴咧到耳根：“姐姐你太狠了，一口苦水喝出奥斯卡影后范儿。”
吴佩云没笑，只是慢慢把手从手镯上移开，掌心朝上摊开。四道浅浅的指甲印横在皮肤上，边缘微微泛红。
“不是狠。”她声音很轻，“是得让他们觉得，我已经不行了。”
谢昭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接下来他们会放松警惕，但不会太久。郑旭那种人，宁可多查十遍，也不会信一次侥幸。”
“那就让他查。”吴佩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农业星的地平线，“等他发现灵泉没枯，地底河已经全换了血。到时候他想抽也抽不走，想炸也炸不烂。”
林小满爬起来，拍拍裤子：“我就说嘛，咱们种地的，最擅长的就是——表面蔫了吧唧，底下根系发达。”
谢昭重新戴上眼镜，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敲击，开始构建新的数据干扰模型。他的屏幕分成三块，一块监控敌方频段，一块追踪地下河能量分布，第三块正在模拟一场“虚假衰竭”的长期波形走势。
“我会让他们的监测系统看到你想让他们看的东西。”他说，“持续三十小时，误差不超过0.3%。”
“够久了。”吴佩云回头，“三十小时够我把剩下的灵泉全送下去，也够陆承把备用能源阵列铺完。”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沈临要是醒了，告诉他，雪地里的猫没死，它后来叼了条鱼回来，还挺肥。”
谢昭手指微顿，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林小满靠着墙坐下，眼皮又开始打架，嘴里嘟囔：“等这事完了……我也要搞个小空间……种点辣椒……专治郑旭那种变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均匀的呼吸声。
吴佩云走过去，轻轻把她腿上的自拍杆拿开，顺手盖了件外套。转身时，她袖口沾着的一粒特殊土壤悄然脱落，落在地板缝隙里，与之前直播用过的枯土样本仅隔三厘米。
两粒土之间，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光，像电流，又像脉搏。
谢昭忽然抬头，看向数据屏右下角的一个小窗口——那里本该显示本地存储状态，此刻却闪过一行未授权的日志记录：
“外部请求：读取农业星地下河初始注入时间戳。”
他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没按下去。
吴佩云正低头整理工具包，指尖抚过搪瓷杯内壁残留的水渍。
杯底，一圈细小的金色纹路正缓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