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云盯着手镯上那道刚愈合一半的裂纹,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冰墙投影的凉意。她没说话,只是把玉镯往树根上又压了压。
“信号源不稳定。”谢昭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检测仪屏幕上的波形图来回跳动,“但频率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八,不是幻象。”
沈临靠在树干边,匕首残片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口沾的血已经干了。“三百多年前的人,现在还能发信号?你们不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腌臜味儿吗?”
陆承没理他,能源臂环还在轻微嗡鸣,刚才传送克隆体那一瞬耗能太大,接口处有点发烫。他抬手摸了摸后颈,那里有块旧疤,每次能量过载都会隐隐作痛。
“试试看能不能放大画面。”吴佩云闭眼,脑子里重新浮现那张脸——不是克隆体那种疯癫的眼神,而是带着点疲惫,像熬了几个通宵还要写报告的普通研究员。
手镯猛地一震,树皮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一道半透明光影从根部往上爬,转眼间铺开成一面浮动的影像墙。
画面晃了几下,终于稳住。
一间金属质感的控制室,灯光偏冷,墙上挂着块老式电子屏,显示着“黑鸦巢·外环七区”。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正在调数据面板。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样式陈旧的戒指,袖口露出一小截编号刺青:polar-7。
“是他。”谢昭低声说,“真实生命频率吻合。”
那人缓缓转身,面容清晰起来。
和冰墙上的脸一模一样。
沈临眯起眼,“这人看着不像要毁灭世界的主儿,倒像个……被项目拖垮的打工人。”
吴佩云没笑。她记得前世最后的画面——刺眼的手术灯,冰冷的金属床,还有这个男人低头看她时的表情,像在看一件修不好的机器。
“他是谁?”她问空间,也问自己。
手腕一热,灵泉水自动涌出,在空中凝成三行小字:
**容器分裂**
**时间囚徒**
**等你归来**
字迹漂浮两秒就散了,像被风吹走的灰烬。
“什么意思?”沈临皱眉。
谢昭手指飞快敲着仪器,“我查到了一点东西。真实郑旭的基因序列里有一段人工嵌入标记,和克隆体的缺陷位置完全对应。这不是复制失败,是故意留的‘后门’。”
“所以克隆体是替身?”陆承开口。
“更准确地说,是诱饵。”谢昭推了下眼镜,“一旦有人追查polar-7,就会先撞上那个疯子。而真正的郑旭躲在幕后,继续他的实验。”
影像突然切换。
两个并列的基因罐出现在画面中央。左边那个连着满屏脑电波数据,正是之前袭击他们的克隆体;右边则是一具沉睡的女性躯体,黑发披肩,眉眼与吴佩云如出一辙。
“那是……”吴佩云喉咙发紧。
“你的前世载体。”谢昭声音很轻,“保存状态良好,生命维持系统仍在运行。”
镜头拉近,真实郑旭走到右侧基因罐前,手掌贴在玻璃上,说了句话。
没有声音。
但吴佩云读懂了他的唇语:
“三百年前他们夺走你的命,现在我要用你的壳,重启我们的世界。”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
沈临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想拿吴佩云当零件换魂?还挺浪漫。”
吴佩云却没反驳。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她的空间能种出地球作物?为什么灵泉对星际人都有效?因为她本就是从那个时代来的,她的身体记得一切。
她是原主,不是钥匙。
是被人挖出来、改头换面后强行塞进新人生的“备份”。
“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她喃喃。
“因为需要足够的生命能量激活休眠舱。”谢昭调出一组数据,“而你直播种菜三年,积累的能量刚好够启动一次完整唤醒程序。”
“所以他一直在放任你发展?”陆承眼神冷了下来,“让你红,让你被关注,就是为了收集能量?”
“不止。”吴佩云忽然睁大眼,“林小满那次泄露假数据,他明明能识破,却顺着线索去了废弃农场——他是故意让咱们以为克隆体是主力,好忽略真正的威胁。”
沈临啧了一声,“高啊。一边演反派,一边当受害者家属,谁能想到幕后黑手居然是个‘悲情科学家’?”
话音未落,谢昭的检测仪突然尖锐报警。
“不好!”他一把抓起设备,“克隆体脑内芯片进入倒计时,能量峰值超过农业星承受阈值!”
“多久?”陆承立刻站直。
“四分十七秒。”
“传走。”陆承二话不说,能源臂环瞬间充能,蓝光在他掌心旋转,形成一个微型跃迁通道。
“等等。”吴佩云抓住他手腕,“别直接扔太空,万一炸了影响航道怎么办?”
“灰烬带。”沈临掏出匕首残片,在掌心划开一道,“上次血契还连着冰墙回路,我能把他扯进上次的空间节点。”
谢昭迅速输入坐标,陆承同步锁定目标。两人合力将能量流导向沈临的血滴,牵引场成型的一瞬,远处地面裂开一道缝,克隆体的身影被硬生生从地底拽出,悬浮半空。
“走!”陆承低喝。
蓝光暴涨,下一秒,原地只剩一圈焦黑痕迹,风一吹,碎成粉末。
众人松了口气。
可就在影像即将消失的刹那,真实郑旭忽然抬头,直视镜头。
他嘴唇动了动。
这次有声。
“你们救的,从来不是敌人。”
画面戛然而止。
手镯剧烈震动,吴佩云差点没握住。她低头一看,玉镯表面那道裂纹竟又加深了些,像是承受不住什么压力。
“他说什么?”沈临皱眉。
没人回答。
谢昭正重播录音波形,眉头越锁越紧。那段话的声频结构异常复杂,尾音带着某种加密谐波,不像是单纯警告,更像是……指令。
陆承默默站回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手臂微曲,仍是那个护人的姿势。但他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了。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某个疯子医生,而是一个布局三百年的棋手,而他们每一步,可能都在对方算计之中。
吴佩云抬头看向生命之树。
树叶沙沙响,一片叶子轻轻飘落,正好贴在她手镯上。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地球垃圾场捡到的一台坏收音机。修了好几天才响,结果第一句传出的声音是:“信号已接入,等待回应。”
现在的她,就像那台破机器。
被人修好了,接上线,等着播放一段早就录好的话。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她声音很轻,“那我们到底在救谁?”
沈临把手插进白大褂口袋,匕首残片硌着掌心的伤。“管他是真是假,敢动你一下试试?我虽然讨厌麻烦,但更讨厌有人把我当傻子耍。”
谢昭合上仪器,“我已经开始逆向解析那段语音谐波。如果它真是某种启动代码,那就说明——”
陆承忽然抬手。
“别说了。”
他盯着树根缝隙。
那里,一滴水珠正缓缓渗出。
不是雨水。
也不是露水。
是带着淡淡甜香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微不可察的金光。
吴佩云伸手接住。
指尖刚碰上,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
白色的房间,蓝色导光条,消毒水混着雪的味道。
她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意识模糊。
真实郑旭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支装满金色液体的注射器。
他对她说:
“这次,我会把你拼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