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的靴底踩碎了一块翘起的瓷砖,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弹了三下。他没停,贴着墙根往前挪,袖口的匕首已经出鞘半寸,金属边缘蹭过铁网时发出短促的刮擦声。
这地方不对劲。
b3层的排水管锈得能抠出洞,可东侧音乐治疗室的门把手光洁如新,指纹锁还亮着绿灯。三百年前地球老式密钥才能开的系统,现在居然通着电。更离谱的是监控屏——循环播放《月光奏鸣曲》的钢琴曲,画面是某个穿白大褂的人背影坐在琴前,手指悬在键上,但从不落下。
“演我?”沈临冷笑,匕首尖一挑,把锁芯撬飞。
门开了。
三角钢琴摆在房间正中央,漆面反着冷光,像刚被人擦过。他靠近时,左手无意识摸了下耳麦,又放下。通讯频道静默,他没打算叫支援。
琴键缝隙卡着一张全息照片:吴佩云蹲在菜地里浇水,草帽歪了,辫子散了一缕,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背景是农业星清晨,阳光打在她肩头,暖得不像话。
沈临盯着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抽出匕首,插进琴盖接缝,用力一撬。
“咔。”
琴盖弹开的瞬间,《致爱丽丝》响了起来。
旋律平稳,节奏精准,像是有人亲手在弹。但琴凳没人,琴键也没动。音符从内置音响里流淌出来,一圈圈往人脑子里钻。
他后退三步,匕首横在胸前,呼吸压得很低。
琴箱内部不是空的。一台巴掌大的生物仪器嵌在里面,中央托盘缓缓升起一支注射器,透明管身贴着标签:“记忆提取剂·序列07”。液体微微晃动,里面漂着细如发丝的dNA链投影,一闪一灭,像在呼吸。
四面镜墙忽然亮了。
红字从玻璃深处浮现,像是用烧红的铁笔写上去的:
“你也在找答案,对吗?沈医生。”
沈临没动。
他知道这是心理战。郑旭那家伙最爱玩这套——战场上用幻觉瓦解敌军,实验室里拿病人的噩梦当数据。可他知道归知道,太阳穴还是突突跳了一下。
他用匕首尖轻轻碰了碰注射器,药液里的dNA链立刻扭曲成螺旋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找答案?”他嗤了一声,“你偷看别人脑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有病?”
话音落,他迅速拧开防磁管,把注射器塞进去封好。袖扣上的记录仪还在拍,镜头扫过镜墙时,他忽然发现那些红字不是投影。
是蚀刻。
酸性物质从内侧腐蚀玻璃,痕迹新鲜,边缘还有细微裂纹。说明写字的人不久前就在这儿,亲手刻下的。
他眯眼,转身就要走,余光却扫到角落那面碎裂的镜子。
后面有暗格。
推开残片,墙面贴满了手写纸条,墨迹深浅不一,全是同一句话反复涂改:“艾米丽不该死。”“艾米丽必须活。”“艾米丽是我的救赎。”
最中间一行字最大,几乎划破墙面:
“用她的基因复活艾米丽——这是我唯一的救赎。”
沈临站住了。
地面散落着几张泛黄纸页,他弯腰捡起一片。医疗档案残页,标题模糊,能看到“胚胎融合实验”“生命能量绑定”几个字。翻到背面,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研究员沈xx签署同意书”。
姓氏被撕掉了一角,但笔迹熟悉得让他喉咙发紧。
他没再翻。
掏出打火机,啪地点燃,火苗舔上纸页边缘。灰烬飘起来时,他闭了下眼,再睁眼已经恢复冷静。
“你想复制一个死人?”他对着空房间说话,声音不高,“可你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吧?”
钢琴还在弹《致爱丽丝》,弹到第三遍了,音调分毫不差。
他走到琴边,匕首收回袖扣,坐下,手指搭上琴键。
咚。
一个音砸下去,整首曲子戛然而止。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分明,虎口有旧伤疤。这双手救过人,也杀过人。现在它有点抖。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他知道那种感觉——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消失,然后疯狂抓住任何一根稻草,哪怕那是毒药。
“你比我疯。”他低声说,“但我懂你。”
说完,他摘下耳麦,重新接通频道。
“目标点确认,代号‘午夜钢琴’。”声音平稳,“我在现场等支援。”
频道那头传来陆承的回应:“收到。林小满已出发,预计十五分钟后抵达。”
沈临嗯了一声,没挂断。
他靠在琴身上,闭眼调息。匕首静静躺在袖口,钢琴漆面映出他半张脸,轮廓冷硬,眉心却松着。
十秒后,他忽然睁开眼。
地板上有道划痕。
从钢琴腿延伸出去,极细,像是有人拖动什么东西留下的。他顺着痕迹看去,发现墙角通风口的螺丝少了两颗,网格微微外凸。
他起身走过去,伸手推了下。
网格脱落,露出黑漆漆的管道。
里面躺着一只儿童布偶,脏兮兮的兔子,一只耳朵没了,胸口缝着歪歪扭扭的名字:艾米丽。
沈临蹲下,没碰它。
只是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他掏出随身记录仪,对着布偶拍了段视频,加密上传。做完这些,他回到钢琴旁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个扁平搪瓷杯,拧开盖喝了一口。
灵泉水。
吴佩云给的,说是提神。
他其实不爱喝甜的,但这玩意儿喝了确实心跳稳。
杯子放回口袋时,指尖碰到一张折叠的纸条。他拿出来展开,是刚才烧剩的一角档案碎片,上面只剩两个字:
“别……”
他捏着纸条,没读完,直接塞进嘴里嚼了,咽下去。
这时候,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军靴,是运动鞋。
他立刻站起身,匕首再次出鞘,贴墙而立。
门把手转动。
门开一条缝,林小满探进半个脑袋,自拍杆举在前面,小声问:“沈医生?你在吃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