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进度条停在97%的时候，吴佩云关了屏。
数据翻来倒去就那几行，改名换姓的“育幼所特派”像块口香糖粘在记录里，嚼不烂也吐不掉。她盯着指尖残留的屏幕反光，忽然觉得种地才是正经事——至少南瓜知道什么时候该破土，不会装死也不会跑路。
起身时膝盖有点僵，她顺手从裤兜摸出一粒南瓜种子，地球老品种，皮厚得能当子弹使。这玩意儿往土里一埋，三天发芽，七天抽藤，比人靠谱多了。
生态舱的灯调到了最低档，绿芒幽幽地洒在菜畦上。小葱长得挺欢，萝卜苗也支棱着脑袋，可她一眼都没扫。蹲到灵泉池边，拔开盖子，水汽扑上来的一瞬，手腕上的玉镯猛地一烫。
不是预警那种“叮”一下，是持续的、往骨头缝里钻的热流，像有人拿烙铁贴在脉门上。
“又抽什么风？”她嘀咕着想甩手，结果意识“唰”地被拽进去，脚下一空，整个人栽进了池底淤泥。
池水本该清澈见底，此刻却浑浊如墨。她呛了一口，挣扎着睁眼，看见脚下黑泥缓缓裂开，一片半透明的碎片浮了起来，像是碎玻璃，又像冻住的dNA链，表面蚀刻着一行小字：
**昭明生物科技·初代日志**
她伸手去捞，指尖刚碰上，眼前一黑。
再睁眼，是冷光灯。
金属床一张接一张排开，墙上挂着倒计时器，数字跳得飞快。穿白大褂的人影走来走去，手里针管闪着绿光。一群孩子躺在那儿，眼睛闭着，脸上贴着标签，编号从G-01到G-300。
镜头推近，一个瘦小女孩被按住胳膊，针头扎进静脉。绿色液体推进去的瞬间，她手腕一晃——
吴佩云呼吸停了。
那串和田玉手镯，纹路、色泽、甚至磕过的一道小缺口，跟她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女孩嘴唇哆嗦着，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头发里，嘴里喃喃一句：“原来温暖是这样的……”
话没说完，画面炸成雪花。
现实中的她跪坐在地，手还悬在半空，掌心虚托着那片基因链碎片。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t恤贴在背上，黏糊糊的。
“吴佩云。”
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得像压了千斤水泥。
她没抬头，听见脚步声靠近，然后是一束光打下来，照在她手里的碎片上。
陆承蹲下，离她半臂距离，没碰她，也没问她怎么了。他只是盯着那片泛黄的编码，眉头一点点拧紧。
“这结构……”他嗓音绷得很紧，“跟谢昭私人数据库里的基因锁模型一致。”
吴佩云终于动了动手指，把碎片攥进掌心。玉镯又烫了一下，像是在催她收回去。
“你知道他在研究什么吗？”她哑着嗓子问。
“三百年前的基因实验。”陆承答得干脆，“失败品会被标记为‘非适格体’，直接销毁。成功体则进入休眠，等待‘源点’激活。”
“源点？”她冷笑一声，“是不是还得配个钥匙？”
“不需要。”陆承看着她，“源点本身就是钥匙。”
她猛地抬头。
男人的眼神太稳了，稳得让她心慌。他不像在猜，也不像在套话，而是早就知道些什么，只差她亲口说出来。
“你查过我。”她盯着他，“是不是？从我直播第一天就开始查了。”
陆承没否认。他抬起手，袖扣微光一闪，检测仪正疯狂刷新着频率数值。
“你种的菜能提升孕育值，这不是偶然。”他说，“灵泉水的分子结构，跟实验室记录里的‘原生液’完全吻合。你的空间，不是意外激活的。”
“那你告诉我——”她声音抖了下，“我是谁？”
空气静了一秒。
“你是他们等了三百年的人。”陆承低声说，“也是唯一活下来的初代载体。”
吴佩云喉咙发干。
初代载体？所以她不是穿越，是回归？
那个戴着手镯的小女孩，是不是就是她自己？还是说……她们根本是一个人？
她突然想起谢昭说过的话：“你的孕育值提升概率是78.32%，建议每天食用两颗草莓。”
当时只当他是数据狂魔，现在想想，他是不是早就看出她不对劲？
还有沈临，半夜溜进她空间偷喝灵泉水，嘴上说着“这水比毒药还难喝”，结果第二天体检报告全绿。
他们都在看她，像看一件失而复得的仪器，就等着开机重启。
“所以你们要的不是我的菜。”她慢慢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土，“是要我这个人。”
陆承没拦她，也没解释。他只是站起来，站回她侧后方那个固定位置，右手无意识地护住她的背脊。
就像上次在冷冻舱外，就像在农业星跃迁时，就像每一次她往前冲，他都在后面默默撑着。
“我不是工具。”她说。
“我知道。”他说。
“那你也别当我傻。”
“我没当。”
她转身看他，眼眶有点红，但没哭出来。她最讨厌哭，小时候在地球饿晕过去都没掉一滴泪，现在更不会。
“这片碎片，”她摊开手，“我能打开它吗？”
“不能。”陆承摇头，“它认主。只有触发过原始基因序列的人才能读取完整记忆。”
“那怎么才能触发？”
“用血。”他说，“你的血，加上灵泉水，模拟当年注射的‘唤醒剂’。”
吴佩云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
“你还真是什么都懂。”
“我不懂。”他看着她，“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面对。”
她没再说话，低头把碎片收回手镯空间。泥土自动翻松一圈，灵泉哗啦流过，像是在安抚什么。
种植区的叶子轻轻颤了下，南瓜藤悄悄绕上支架，一圈，又一圈。
陆承的检测仪还在闪，频率数值跳到峰值后突然归零，接着又重新开始计算。
“它还在回应你。”他说，“不只是植物，整个空间都在同步你的状态。”
“所以我现在是个人形信号塔？”她扯了扯嘴角，“走到哪儿都带bGm？”
“更像是心跳。”他顿了顿，“别人的听不见，只有你能听见。”
她靠着石台坐下，捧起搪瓷杯喝了口灵泉水。温度刚好，薄荷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住心头那股乱窜的火。
“你说谢昭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一部分。”陆承说，“但他不敢确认。一旦证实你是‘原点’，他的家族使命就会要求他接管你——就像三百年前他们对第一个实验体做的那样。”
“所以他一直装高冷？”她嗤笑，“用数据说话，假装不懂感情？”
“他怕失控。”陆承说，“也怕伤你。”
吴佩云捏着杯子，指节发白。
原来不是没人关心她，是他们都怕关心得太深，反而把她推走。
“我不是物件。”她低声说，“不需要谁来继承，也不需要被保护到窒息。”
“那你需要什么？”
她抬头看向种植区，嫩芽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我想知道真相。”她说，“不是别人告诉我的版本，是我亲眼看到的。”
陆承点头，没再多问。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片记忆残影只是开始，真正的锁还没打开。
而钥匙，就在她自己身上。
生态舱的灯忽明忽暗了一下，像是电流不稳。种植区的叶片集体轻颤，南瓜藤突然卷紧支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陆承的袖扣检测仪再次亮起，频率数值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一个陌生编码上。
他皱眉看向吴佩云。
她正盯着自己的手腕，玉镯表面浮现出一道细小的裂痕，像蜘蛛网般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