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还在震，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萤火虫。吴佩云没动，手指贴着腕子，感受那股温热的脉动。她知道，刚才那一排凭空出现的小坑不是幻觉——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空间里动了土。
“信号源消失了。”谢昭盯着终端，眉头拧成个疙瘩，“但土壤活性在上升，像是……被预热过。”
沈临站在三步外，手按在医疗包上，眼神扫了眼吴佩云的手腕：“你还打算种？”
“不然呢？”她低头，从玉镯里舀出一小碗灵泉水，水光清亮，映着天边残灰的云，“地都挖好了，不种白不种。”
她蹲下，把水缓缓倒进那排小坑里，动作轻得像在哄孩子睡觉。“要是你也是个想活的东西，”她说，“就发个芽给我看看。”
风停了。连废墟上飘的灰都悬在半空。
三分钟。不多不少。
第一株嫩芽破土，通体泛着淡蓝光，像夜里的星屑揉进了叶脉。接着是第二株、第三株……藤蔓自动延展，不是乱爬，而是像有脑子似的，顺着裂缝织网，缠住松动的合金板，把塌了一半的墙头稳稳兜住。
“这他妈……”沈临瞪眼，“还会搞建筑？”
“不是搞建筑。”谢昭靠近一株藤，扫描仪刚举起，就被弹开一道微弱电流，“它在修复结构应力点。每根藤的位置，都是承重最优解。”
陆承没说话，招手放出一台小型勘探机器人，银灰色外壳滑进地下缝隙，传回画面：南瓜根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扎，沿途土壤泛起微光，像被什么激活了。
“它不是在生长，”谢昭低声，“是在唤醒。”
吴佩云伸手碰了碰一片叶子，凉丝丝的，却让她心头一暖。她摘下搪瓷杯，凑到藤蔓下接露水。一滴晶莹落进杯底，泛起一圈极淡的涟漪。
“拿去。”她把杯子递给谢昭，“别光看数据，尝尝味道。”
“不可控样本禁止口服。”谢昭嘴上拒绝，手却接了过去，打开便携分析仪。
沈临凑过来，鼻尖刚闻到一丝气息，整个人顿住。他一把夺过杯子，盯着那滴水，眼神变了。
“这成分……”他声音低下去，“和我小时候在地球见过的晨露一样。我妈说，那种露水能洗掉基因里的锈。”
“基因锈？”吴佩云挑眉，“听着像老年机卡病毒。”
“不是比喻。”沈临咬牙，“我们家是最后一批撤离地球的移民。走之前，奶奶每天早上用瓶子接草叶上的露，说那是‘大地的眼泪’，喝了能记住家的味道。后来……再也没喝过。”
谢昭调出数据：“检测到已灭绝植物孢子七种，包括蓝星蒲公英、月见草变种，还有……三百年前最后一次大气循环记录中的微量元素组合。”
“所以这不是露水。”吴佩云把杯子收回来，小心翼翼倒进玉镯空间的隔离仓，“是快递。老祖宗寄来的，附赠回忆杀。”
沈临没笑。他默默掏出一支试管，又接了一滴，塞紧盖子，放进医疗包最里层。
“留着。”他说，“万一哪天我也记不清了，还能闻闻。”
陆承那边传来机械臂的提示音。机器人从地下十米处拖出个金属盒，表面覆盖着类似南瓜藤的生物涂层，锁口是个凹槽，形状像手掌。
“需要活体接触加特定液体。”陆承看向吴佩云。
“又要割手？”她翻白眼，“你们这些高科技人士就不能整点人性化设计？”
“根据历史资料，初代实验体常用血液与活性水开启封印装置。”谢昭面无表情。
“得，又是祖传仪式。”吴佩云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锁芯上，再浇下一小勺灵泉水。
“咔。”
盒子弹开。里面没有武器，没有芯片，只有一本皮质日记，边角磨损严重，像是被人翻过千百遍。
吴佩云翻开扉页。照片上是个戴草编帽的少女，站在一片南瓜田里笑，背景是星空下的废墟。那顶帽子，和她现在头上这顶，一模一样。
她继续往后翻。大部分页面空白，只有末页写着一行字，墨迹深浅不一，像是写得很艰难：
“我们终将回到……星辰大海。
——第一代空间守护者，纪元前97年。”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发光藤蔓轻轻晃动，蓝光洒在纸上，那行字像是活了过来。
吴佩云合上日记，抱在怀里，坐在陆承铺好的外套上。她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片新生的田，藤蔓如网，南瓜苗挺直腰杆，叶片上还挂着露。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她轻声说，“也不是最后一个。”
沈临站在不远处，医疗包拉链没拉好，露出一角试管。他抬手摸了摸耳朵，那里曾植入过记忆清除芯片，现在只剩个小疤。他没再提地球的事，只是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重新戴上时，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
谢昭关掉了终端的语音播报，只留下屏幕上的数据流。他站到吴佩云身后半步的位置，不动，也不说话，像一堵不会倒的墙。
陆承指挥机器人完成最后一圈巡逻，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块新木牌，刻刀在他手里稳得不像话。几分钟后，他弯腰把牌子插在田头：
“吴佩云·南瓜田·重生纪元01年”。
他站直，退后两步，看了眼位置，又往前挪了半寸，确保阳光能照到每一个字。
夜色渐浓，南瓜藤的蓝光成了唯一的光源，一明一灭，像呼吸。
吴佩云仰头看天。云散了些，露出几颗星。她忽然觉得，这片地不是她选的，是它一直在等她。
“你说……”她开口，声音不大，“下一个‘原点’，会不会也在种地？”
没人回答。
沈临摸了摸医疗包，指尖隔着布料点了点那支试管。
谢昭的终端突然跳出一条新记录：“空间屏障稳定性98.6%，建议长期驻守观测。”他没删，也没转发，只是点了保存。
陆承站在她身后，右手无意识地护在她背侧，像挡着什么看不见的风。
藤蔓轻轻晃了晃，一滴露水落下，砸在日记本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吴佩云伸手接住第二滴，还没来得及说话——
玉镯猛地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