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京城尚在沉睡,国师府门前却已是车马辚辚。
二十名禁军精锐甲胄鲜明,肃立两旁,气息沉凝。
数辆马车装载着钦天监整理的卷宗、必要的观测仪器以及一应生活物资。
沈括早早便到了,正与领队的禁军校尉低声核对行程细节,脸上带着既紧张又兴奋的神色。
林安里里外外地忙碌着,最后一次检查行李是否捆扎结实,嘴里不住地念叨:“老爷,北边天干物燥,听说还不太平,您可千万要当心啊……这暖手的铜炉子带上了,还有这包参片……”
林微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紫色常服,外罩御寒的墨色披风,站在阶前,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队伍。
他神色平静,仿佛只是要进行一次寻常的出行,唯有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显露出他对此次北行之事的重视。
“放心吧,林安,看好家。”
林微拍了拍小仆人的肩膀,随即对沈括和禁军校尉点了点头,“出发。”
车马启动,碾过青石板路,在寂静的清晨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向着北城门而去。
此行轻车简从,力求快速抵达灾区。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抵达城门之时,一骑快马自官道后方疾驰而来,马上骑士身背赤色令旗,正是传递紧急军情的驿卒!
“八百里加急!北疆军报!闲人避让!”
嘶哑的呼喝声划破清晨的宁静,骑士毫不停留,旋风般冲入城门,直扑皇城方向。
队伍不由得稍稍放缓。
沈括策马靠近林微的马车,低声道:“国师大人,又是北疆急报,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林微掀开车帘,望向那驿卒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
在他的感知中,那来自北方的躁动与扭曲感,似乎比昨夜在观星楼上时,又强烈了一分。
他沉声道:“加快速度,尽快出城。”
车队不再耽搁,迅速通过城门查验,驶上了通往北方的官道。
离京越远,官道两旁的景象便开始悄然变化。
虽是初春,本该是草木萌发、生机盎然的时节,但越往北行,植被便越发稀疏,土地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风吹在脸上,也带着一股灼热感,全然没有春季应有的湿润和煦。
行程数日,沿途所经州县,虽还未到河朔核心灾区,但旱情的影响已初见端倪。
河流水位明显下降,露出干涸的河床与龟裂的淤泥。
田野里的麦苗大多蔫黄低垂,勉强维持着一线生机。
沿途可见不少百姓排着长队,在几近干涸的井边或河滩低洼处取水,人人面带愁容,眼神麻木。
“大人,这才刚出京畿不远,旱情便已如此……”
沈括看着窗外的景象,语气沉重。
他自幼生长在江南水乡,何曾见过这等景象。
林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感受着周围环境中那股异常的“燥”意。
这并非单纯的气候干旱,天地间的气机流转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扭曲了,水汽难以凝聚,地脉深处的生机也在被某种力量缓慢抽离、灼烧。
他怀中的界空石碎片,也持续传来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温热感。
又行两日,终于进入了河朔地界,灾情的严重程度陡然加剧!
放眼望去,赤地千里!
广袤的原野上看不到半点绿色,土地龟裂成巨大的、深可见底的网状裂纹,如同遭受了雷击的巨树树皮,狰狞可怖。
曾经流淌的河流完全干涸,河床裸露,白色的鹅卵石和枯死的水草堆积其间,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远处的山峦光秃秃的,看不到一丝植被覆盖,如同死去的巨兽匍匐在大地上。
空气中热浪滚滚,扭曲着远处的景物。
偶尔能看到一些倒塌的土坯房舍,以及被遗弃的村落,死寂无声。
幸存的百姓面黄肌瘦,衣不蔽体,聚集在少数尚有泥浆水渗出的洼地旁,眼神空洞而绝望。
饿殍虽未大面积出现,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死寂与绝望,比尸横遍野更令人心悸。
“这……这简直是人间地狱……”
沈括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抖。
他带来的几个钦天监吏员也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禁军精锐,看到这等惨状,也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兵刃,面色凝重。
队伍沿着干涸的河床艰难前行,目标是河朔三州的中心——朔州城。
根据情报,那里的旱情最为严重,异象也最为集中。
越靠近朔州,那股空间扭曲的异样感就越发明显。
林微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的天地气机异常紊乱,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那片区域,不断地汲取、扭曲着周围的一切生机与水分。
界空石碎片传来的温热感也变成了明显的灼烫。
“停。”林微忽然下令。
车队停下。
此时正值午后,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
林微走下马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滚烫的泥土,在指间碾碎,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近乎被“烧焦”的枯败气息。
他又抬头望向天空,烈日周围的光晕显得有些模糊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毛玻璃。
“国师大人,有何发现?”沈括连忙上前询问。
林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双眼,将神识与气运结合,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向着前方那片扭曲最严重的区域延伸。
刹那间,一股混乱、暴烈、充满毁灭意味的异种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感知!
那能量并非此界所有,带着一种蛮横的掠夺性,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水汽与地脉生机,并将其转化为更加灼热的辐射,加剧着干旱!
在这片混乱能量的核心深处,他隐约“看”到了数道细微的、如同黑色闪电般不断闪烁、撕裂又弥合的空间裂缝!
这些裂缝极不稳定,时隐时现,正是那股异种能量泄露的源头!
“果然……是次元裂缝!”
林微心中凛然。而且不止一处!
看其活跃程度和能量泄露的规模,远比之前在东南碧波潭遇到的那次要严重得多!
这些裂缝如同溃烂的伤口,不断污染着这片土地。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在感知这些裂缝的同时,他再次捕捉到了那丝熟悉的、冰冷的守界人意念!
这一次,那意念并非一闪即逝,而是如同幽灵般,徘徊在那片扭曲区域的边缘,似乎在监视,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林微睁开眼,脸色凝重地对沈括和禁军校尉说道,“此地气机已彻底紊乱,有异物持续作祟,汲取天地水分生机,方导致如此大旱。
其根源,就在前方朔州城附近。”
他指向那片天空略显扭曲的方向:“传令,加快速度,务必在天黑前抵达朔州城。
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当地官员,了解详细情况,并……找到遏制这‘旱魃之源’的方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眼前的惨状,那肆虐的异界能量,以及隐藏在暗处的守界人,都让他明白,这场北疆之行,必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较量。
车队再次启程,迎着那扑面而来的热浪与扭曲的景象,向着灾难的中心,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