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墨韵斋的网悄然收紧,如同耐心的蜘蛛等待着猎物撞上丝线。沈渊坐镇府中,不断接收着来自各方的讯息,脑海中构建着张文弼与墨韵斋钱掌柜之间可能的证据传递链条。
然而,对手显然也并非蠢货。接连两日,墨韵斋风平浪静,钱掌柜照常营业,张文弼的管家也未再出现。那间无窗的静室更是大门紧锁,毫无动静。时间,在春闱日益临近的压迫感中,一点点流逝。
“大人,他们会不会有所察觉,暂时蛰伏了?”侯三有些焦躁地问道。若不能在试题最终定稿、封存送入贡院前拿到证据,一切就将前功尽弃。
沈渊目光沉静,手指在地图上墨韵斋的位置轻轻一点:“不会。利益动人心,他们既然走了这一步,就不会轻易放弃。这是在试探,也是在寻找最‘安全’的时机。”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放出风声,就说北镇抚司近期重点在清查京畿治安,尤其是几处江湖人聚集的赌坊、暗窑。让我们的明哨,适当在那些区域增加巡逻。”
“声东击西?”侯三眼睛一亮。
“嗯。”沈渊点头,“另外,让我们的人,扮作外地来的书画贩子,去墨韵斋隔壁或者对面盘个铺面,就近监视。”
命令迅速被执行下去。一时间,京城几处鱼龙混杂之地风声鹤唳,锦衣卫的番子们频繁出入,吸引了大部分有心人的注意。而在城南文雅安静的街道上,一家名为“雅集轩”的古玩字画铺子悄无声息地开了张,掌柜和伙计都是生面孔,眼神却格外锐利。
就在这外松内紧的布置下,第三天傍晚,鱼儿终于忍不住要咬钩了。
“大人!目标动了!”一名扮作“雅集轩”伙计的渊骑士卒匆匆回报,“张文弼的管家刚刚进了墨韵斋,手里提着一个看似装着画卷的长条锦盒,直接去了后院!”
沈渊豁然起身:“那间无窗静室开了吗?”
“开了!钱掌柜亲自开的门,两人进去后门就关上了!”
“好!”沈渊眼中寒光一闪,“通知我们的人,准备行动!侯三,你带一队人,堵死后门及所有可能逃脱的路径。赵先生,你去请顺天府的差役,以巡查火烛的名义,在前门接应,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毁坏证据。”
“是!”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收拢。
然而,就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刻,王虎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手里居然真的端着一个蒸笼,里面是几个热气腾腾、形状……有些怪异的大包子!
“大人!大人!行动要开始了吧?”王虎一脸兴奋,把蒸笼往沈渊面前的桌上一墩,“老子掐指一算,就知道今晚要收网!特意给您和兄弟们准备了‘泄题肉包’,助助威!吃了保证手到擒来,人赃并获!”
沈渊看着那笼包子,眉头拧紧。这憨货,又搞什么名堂?“泄题肉包”?这名字听着就晦气!
王虎却浑然不觉,得意地介绍道:“大人您看!这包子馅,俺用的是上好的前腿肉,代表咱兄弟们手脚麻利!俺又加了点香菇和荸荠,增加口感的‘层次’,寓意咱们计划周密,层层递进!最关键的是这包子皮!”
他拿起一个包子,指着那捏得歪歪扭扭、几乎露馅的收口处:“俺故意没捏严实!这叫‘留有破绽’!让那帮孙子以为有机可乘,其实咱们早就张好了口袋等着他们钻进来!这就叫‘欲擒故纵’!是兵法!”
沈渊:“……” (他第一次对“欲擒故纵”这个词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侯三在一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低下头。赵千尘也是以手扶额,不忍直视。
“大人,您快尝尝!趁热吃!给兄弟们也分分!”王虎热情地将包子往沈渊面前推。
沈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这笼包子连同王虎一起扔出去的冲动,冷声道:“行动在即,岂能儿戏!拿走!”
王虎见沈渊脸色冰寒,不敢再劝,悻悻地端起蒸笼,嘴里还小声嘟囔:“……多好的寓意啊……不吃可惜了……老子自己吃……”
他一边嘟囔,一边真的拿起一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结果汤汁溅了出来,烫得他直抽气,手忙脚乱。
沈渊不再理会他,霍然起身,玄色披风在身后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出发!”
……
墨韵斋后院,那间无窗的静室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张文弼管家那张略显紧张的脸,以及钱掌柜那看似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贪婪的神情。锦盒已经打开,里面并非画卷,而是几封密封的信函,以及一叠写满了字的纸张。
“钱掌柜,这是最后一部分,‘定金’也在这里了。”管家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推过去,低声道,“老规矩,明日午时,会有人来取‘货’。之后,你我两清,再无瓜葛。”
钱掌柜掂量了一下钱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正要将锦盒收起。
突然!
“砰!”的一声巨响,静室那看似坚实的木门,竟被人从外面以巨力猛地撞开!木屑纷飞中,数道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涌入,瞬间将两人包围!冰冷的刀锋在烛光下闪烁着寒芒!
“锦衣卫办案!束手就擒!”侯三厉声喝道。
管家和钱掌柜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管家下意识地就要去抢那锦盒,却被一名渊骑士卒眼疾手快,一脚踢开,另一名士卒立刻将锦盒牢牢控制在手中。
“你……你们……”钱掌柜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指着侯三,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管家则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叫道:“我乃礼部张侍郎府上管家!你们锦衣卫竟敢无故闯入民宅,拘拿朝廷命官家仆!我要告你们!”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却带着无尽威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张侍郎的家仆,为何会与这墨韵斋的掌柜,在这无窗密室内,私相授受这些……写着春闱策论要点的纸张?”
沈渊缓步走入室内,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地上的锦盒,以及面如死灰的两人。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
管家看到沈渊,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几乎在同时,前院也传来一阵喧哗,顺天府的差役们“恰好”巡查至此,“发现”墨韵斋后院异动,立刻“协助”锦衣卫控制了前堂,将所有伙计隔离看守。
整个行动,干净利落,如同雷霆一击!
当沈渊拿着那只装有铁证的锦盒,走出墨韵斋时,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被惊动的街坊和路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王虎不知何时也挤在人群中,看到沈渊出来,尤其是看到他手中那个锦盒,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对着旁边不明所以的群众大声道:
“看到没!看到没!老子就说俺那‘泄题肉包’有用吧!大人这刚吃完俺的包子,立刻就人赃并获了!这就叫‘食运相通’!是俺老王独门的‘气运加持’大法!”
众人:“……” (看傻子的眼神)
沈渊脚步一顿,眼角微微抽搐,强忍着把王虎当场抓进诏狱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登上了等候在旁的马车。
侯三赶紧指挥手下将面如死灰的管家和钱掌柜押走,同时狠狠瞪了王虎一眼,示意他赶紧闭嘴。
王虎却浑然不觉,看着沈渊马车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手里那半个包子,珍重地收了起来,喃喃自语:“看来这‘泄题肉包’的配方还得改进……下次得加点龙骨,增加点‘镇压’邪祟的效果……”
他觉得自己在“厨艺助运”的道路上,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却不知道,他敬爱的沈大人,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该把他调去边关驿站负责伙食,让他离京城和查案这些“正经事”远一点。
马车内,沈渊打开锦盒,看着里面那些清晰指向春闱试题核心内容的纸张,眼神冰冷。
张文弼……还有这背后可能牵扯到的更多人……
这一次,他要将这科举舞弊的毒瘤,连根拔起!
夜色中,马车向着北镇抚司的方向疾驰而去,车辙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敲响了某些人命运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