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乡的血色黄昏,被更加激烈的枪炮声撕裂。
当特三团在正面阵地死死顶住第六师团主力,疯狂血战之时,战场的两翼和后方,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军号声和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杀啊!别放跑一个小鬼子!”
“特一团的弟兄们到了!”
“特二团,冲上去!”
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特一团和特二团的官兵,从侧后方狠狠砸进了小鬼子的战斗队形。
他们同样衣衫褴褛,同样面带疲惫,许多士兵身上还挂着绷带,但眼神中的杀气和斗志却炽烈如火。
他们之前在敌后连续破袭、辗转作战,兵力折损严重,此刻每个团能投入战斗的兵力勉强一千出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直死死咬在第六师团殿后部队身后的特四团,在彻底消灭了断后的小鬼子大队后,也如同旋风般从第六师团的退路方向压了上来,完成了合围的最后一环。
战场态势瞬间明朗。
特种师四个主力团,特一团、特二团、特三团、特三团,总计约五千余名疲惫但战意昂扬的官兵,将第六师团剩余的一万出头残兵,彻底包围在青天乡这片狭小的区域内。
严明翊的身影出现在前沿一个临时建立的师指挥所。
他举着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
“报告师座,各团均已到位,合围完成!”参谋长语气带着一丝激动,但也透着沉重:
“各部伤亡均很重,兵力不足,弹药也……”
严明翊声音沙哑的打断他:“我知道~!告诉各团团长,这是最后一击了!
不要吝啬弹药,把所有能打出去的东西,全都砸到鬼子头上!
压缩他们的阵地,分割他们,歼灭他们!我不要击溃,我要全歼!”
命令下达。
四个团如同四只受伤但更显凶悍的猛虎,从四个方向向心突击。
机枪火力构成移动的死亡线,迫击炮弹像犁地一样一遍遍梳理小鬼子的集结地。
官兵们以班排为单位,大胆穿插分割,将小鬼子大部队切割成无数互不联系的小块。
小鬼子彻底陷入了混乱。
指挥系统基本瘫痪,士兵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包围圈里乱撞。
他们试图组织起像样的抵抗,甚至发动了绝望的“板载”冲锋,但在特种师各团精准的火力和灵活的战术面前,这些冲锋只是加速了他们的灭亡。
没有重火力支援,缺乏有效指挥,兵力虽多却已成惊弓之鸟的第六师团,其战斗意志在钢铁与火焰的熔炉中迅速消融。
战斗从黄昏持续到深夜,又从深夜厮杀至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逐渐变得稀疏,最终当第一缕天光艰难地穿透战场上空尚未散尽的硝烟时,青天乡终于沉寂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混合着泥土烧焦的糊味,令人窒息。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修罗地狱般的景象。
断肢残骸随处可见,破碎的枪支、散落的弹壳、燃烧的树干、炸毁的工事……层层叠叠的尸体铺满了大地,有土黄色的,有灰蓝色的,很多已经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第六师团,这支曾经骄狂不可一世的小鬼子精锐,连同它的师团部,被彻底全歼于此。
师团长稻叶四郎的尸体在一个弹坑旁被找到,切腹自尽,身边倒着几名同样自尽的参谋军官。
严明翊在参谋长和警卫的簇拥下,沉默地行走在战场上。
他的皮靴踩在浸透鲜血的泥泞中,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他看着沿途倒下的特种师官兵的遗体,看着他们年轻却苍白的面孔,眼神冰冷得如同寒铁。
他走到一处相对较高的土坡上,环视这片惨烈的战场。
牺牲太大了,四个团几乎被打残,多少好儿郎埋骨于此。
良久他猛地转过身,声音清晰地传遍周围每个人的耳中:“传我命令~!把这些倭寇的头颅,全都给我砍下来。在此地,筑成‘京观’,以祭奠我阵亡将士之英灵,告慰南京那数十万冤魂!”
命令一出,周围瞬间一片死寂。
连经历过无数血战的老兵,脸上都闪过一丝惊愕。
参谋长脸色一变,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师座!三思啊!军政部,乃至最高层,均有明令,严禁此类……此类行为!恐激小鬼子报复,他们会更加残忍地虐杀我被俘人员!”
严明翊霍然转头,目光如冰冷的刺刀般钉在参谋长脸上,声音陡然提高:
“报复?我不筑这京观,他们难道就会优待、放过我们的被俘弟兄了吗?
从上海到南京,从徐州到如今,他们何曾对我们手软过?
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悯?
你告诉我!”
参谋长被这连番质问噎得哑口无言,脸色涨红。
他张了张嘴,换了个理由:“师座,此举……此举有违国际公约,恐惹国际社会非议,于我国抗战形象不利啊!我们要考虑国际观瞻……”
严明翊回头看了一眼参谋长:“国际观瞻?”
严明翊猛地一挥手,指向脚下这片被鲜血浸透、尸横遍野的土地,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怆而微微颤抖:
“那就先让这‘国际观瞻’,去南京城头,去那一个个被屠戮的村庄,给那三十万、三百万冤魂一个说法!
在他们得到安息之前,在我这里,只有血债——血偿!”
他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冲天的杀气,震得参谋长身心俱颤,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颓然垂首。
命令,被毫无保留地执行了下去。
早已对小鬼子暴行恨入骨髓的士兵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眼中燃起的是复仇的火焰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决。
没有人犹豫,没有人退缩。
一些老兵默默抽出背后的大刀,或者捡起小鬼子丢弃的指挥刀、刺刀。
他们走到小鬼子的尸体旁,尤其是那些佩戴着军衔标志的军官尸体旁,一脚踩住尸身,手起刀落。
咔嚓!咔嚓!
清脆又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在死寂的战场上此起彼伏。
一颗颗狰狞、扭曲或茫然的首级被砍下,滚落在地。
士兵们面无表情,动作麻利,仿佛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
他们用鬼子的衣服或随身携带的麻袋,将这些头颅收集起来,运送到严明翊所在土坡前方那片空地上。
那里一座骇人的“京观”开始拔地而起。
底层用那些佩戴佐官、尉官军衔的头颅,混合一些体格粗壮的士兵头颅,紧密地堆砌成一个坚实的基座。
然后更多的头颅被一层层、一圈圈地垒放上去,形成一个越来越高的锥形堆。
士兵们不断用铁锹铲来泥土,混合着缴获的少量石灰,泼洒在头颅之间的缝隙里,进行加固和防腐。
整个过程肃穆而压抑,只有脚步声、搬运声、泥土倾倒声和偶尔的金属碰撞声。
没有人说话,但一种混合着悲愤、仇恨和复仇快意的情绪,在每一个参与行动的士兵心中激荡。
这不是野蛮,这是被逼到绝境后的以暴制暴,是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一个民族的怒火和不屈。
当太阳完全升起,驱散了些许晨雾,将光芒洒向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时,一座庞大的京观,已然矗立在青天乡的中心。
那是由数千颗小鬼子头颅堆砌而成的锥形高台,泥土和石灰混合着暗红色的血污,将其凝固成一个整体。
无数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望向天空,张开的嘴巴似乎还在发出无声的嚎叫。
浓烈的血腥气和死亡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严明翊独自一人,迈步走到这座刚刚筑成的京观前。
他仰起头,望向那被硝烟仍未完全遮蔽的天空,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沉重。
他嘴唇翕动,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青天乡~!青天……啊~!”
这声呼唤,像是在质问这片苍天,又像是在告慰脚下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亡魂。
京观沉默地矗立着,以其无比残酷和直白的方式,记录着这场战争的仇恨与代价,也昭示着,有些血债,必须以血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