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震起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江水溶的心上。
救严隽,需以姜震起的性命和铲除“光明之眼”的沉重使命为代价。
江水溶沉默了片刻,目光如炬地盯着姜震起:“我如何能信你?又如何能保证蓓儿在整个过程中的绝对安全?”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女儿是他的底线。
姜震起神色坦然,迎着他的目光:
“江先生,老夫以姜家千年声誉与即将消散的残魂起誓,江蓓儿小姐只会作为血脉引子,提供一缕气息,绝不会伤及她分毫。
整个仪式过程,你都可以在一旁全程守护、监督。
若有任何你对江蓓儿不利的迹象,你随时可以出手打断,老夫绝无怨言。”
他的眼神清澈而决绝,带着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真诚。
江水溶凝视他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好,我信你这一次。若蓓儿有半点损伤,我必让你姜家……鸡犬不留!”
“一言为定。”
姜震起郑重颔首。
事不宜迟,江水溶立刻动身,返回红石庄园去接江蓓儿。
回到庄园,面对女儿那双清澈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江水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蹲下身,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
“蓓儿,跟爸爸出去一趟,我们一起……去看看妈妈。”
江蓓儿的小身体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她抬起大眼睛,深深地看了江水溶一眼,没有追问“妈妈不是在救治吗”或者“去哪里看”,只是极其简短地应了一个字:“好。”
她乖巧地伸出手,让江水溶牵着,淡漠的小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紧紧回握住父亲大手的小手,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在江水溶返回接女儿的这段时间里,姜家祖宅内,姜震起将姜忱唤至密室。
密室内,烛火摇曳。
姜震起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孙子,眼中既有欣慰,也有诀别的不舍。
“忱儿,”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爷爷大限已至,此乃天命,亦是吾之选择,你不必悲伤。”
姜忱眼眶微红,想要说什么,却被姜震起抬手阻止。
“人活在世,如白驹过隙,终有一死。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爷爷今日所为,是为守护该守护之人,延续该延续之缘,更是为我姜家千年责任,死得其所。”
他拍了拍姜忱的肩膀,“你已成长为我姜家合格的掌舵人,日后,姜家便交予你了。记住,家族传承,不在权势富贵,而在风骨与责任。”
他深吸一口气,交代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事:
“待我死后,你要竭尽全力,辅佐江水溶。他身负神明遗泽,是应对‘光明之眼’那场浩劫的关键。
铲除那股邪恶,不仅是为了兑现承诺,更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我华夏血脉的延续!
此乃我姜家不可推卸之使命,你需谨记!”
姜忱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却坚定:
“孙儿……谨遵爷爷教诲!必不负所托!”
当江水溶带着江蓓儿再次回到姜家禁地山洞时,一切已准备就绪。
山洞中央,原本放置窥天镜的石台前方,被清理出一片空地。
地面上,用不知名的银色粉末勾勒出一个极其繁复、直径约三米的巨大法阵。
法阵的线条蜿蜒扭曲,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中心区域则摆放着严隽依旧昏迷不醒、面色苍白的身体。
姜震起已换上了一身古朴的玄色祭服,长发披散,手持一柄桃木古剑,站在法阵边缘,神情肃穆如同石刻。
“江先生,请带蓓儿小姐站于阵外巽位(东南方),无论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除非老夫对蓓儿小姐不利,否则绝不可踏入阵中半步,亦不可出声打扰!”
姜震起沉声叮嘱。
江水溶点了点头,紧紧牵着江蓓儿的手,站到了指定的方位。
李亚和老顾没有被允许进入,他们守在更外围,神情紧张。
姜震起最后看了一眼江水溶和眼神淡漠却异常镇定的江蓓儿,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脚踏禹步,手中桃木剑开始舞动,口中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那声音初时低沉,逐渐高亢,仿佛与整个山洞,与那满室的石棺产生了共鸣,引得洞内气流开始盘旋,烛火剧烈摇曳!
随着咒文的进行,地面上的银色法阵骤然亮起!
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光芒,将中央的严隽笼罩其中。
姜震起舞剑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形在法阵边缘游走,带起道道残影。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瞬间泛起赤红的光芒!
“以吾之血,为引!以姜家千年气运,为桥!叩请先祖英灵,护持通道!”
他厉声大喝,将桃木剑猛地指向法阵中心的严隽!
嗡——!
整个山洞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法阵光芒大盛,一道朦胧的、仿佛由星光凝聚而成的光柱,自洞顶虚无之处垂落,将严隽完全笼罩!
“江蓓儿!唤你母亲之名!”
姜震起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江蓓儿看着光柱中母亲安静的面容,小嘴微微张开,用她那清脆而带着一丝颤抖的童音,清晰地喊道:
“妈妈!回来!”
这一声呼唤,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融入光柱之中。
下一刻,江水溶瞳孔骤缩!
他清晰地看到,在那璀璨的光柱内外,开始有点点微弱如萤火、却带着熟悉气息的光点,从虚空中被强行抽取、汇聚而来!
那些光点挣扎着、徘徊着,仿佛迷失了方向,但在江蓓儿那声呼唤和法阵力量的牵引下,最终如同百川归海,纷纷投入严隽的眉心!
那是她散逸的魂魄!
与此同时,姜震起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满头银发变得枯槁,脸上血色尽褪,皱纹深陷如同沟壑。
他持剑的手在剧烈颤抖,但他依旧死死支撑着,口中咒文不停,引导着那些魂魄光点彻底融入严隽体内。
当最后一粒光点没入严隽眉心,光柱骤然收缩,猛地灌入她的身体!
“呃……”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呻吟,从石台上传来。
严隽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剧烈地颤动起来!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姜震起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手中桃木剑“哐当”落地,他带着一抹如释重负的、平静的微笑,仰面倒下,气息全无。
以身殉道,魂归天地。
禁术已成。
江水溶死死地盯着石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在他的注视下,石台上,严隽的眼皮,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