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铃声像根针,狠狠扎破了江水溶吃饱喝足后的惬意泡泡。
他皱着眉,带着被打扰的浓浓不爽,慢吞吞掏出那个嗡嗡作响的方块玩意儿。
屏幕上跳动的,赫然是一个陌生号码。
“啧。”
他不耐烦地咂了下嘴,拇指划开接听键,声音端得四平八稳,先发制人:
“喂,哪位?”
——仿佛对方才是那个不该打扰他清闲的不速之客。
“呵,你好啊,”
听筒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客套,尾音却像沾了油的羽毛,轻飘飘地往上挑,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轻浮劲儿,“请问是江先生吗?”
这声音……有点耳熟?
江水溶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疙瘩。
倒不是记性好,纯粹是这调调落进他耳朵里,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激起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他一向最烦猜谜打哑谜,干脆利落,声音都冷了几分:“我是姓江。你谁?!”
“我嘛?呵呵,”
对方似乎对他的直接毫不在意,反而轻笑一声,带着点故弄玄虚的得意,“咱们见过。我姓宣,是天玺会馆的。”
姓宣?天玺?
两个关键词瞬间在江水溶脑子里碰撞出火花。
“你是……宣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名字,辛红姬提起的频率,仅次于“狗东西”和“白眼狼”,每次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江水溶的确“见过”宣凯——在擂台上。
不过,对于手下败将或有潜质成为手下败将,尤其还是这种既没本事又没人品的货色,江水溶向来不屑于浪费脑细胞去记住对方的长相。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那大概就是个面目模糊、被他一脚踹飞后表情扭曲的背景板。
手下败将那么多,谁记得清哪块垃圾长啥样?
对方能弄到他电话,江水溶半点不意外。
辛红姬手下又不是铁板一块,有几个吃里扒外的“熟人”给新主子递投名状,再正常不过。
他懒得问那些“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傻叉问题,纯粹浪费时间。
“找我什么事?”
江水溶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直接甩出五个字。
有屁快放,他一会儿还得去接他家小祖宗放学呢!
跟这种人废话,耽误他当慈父的时间!
宣凯似乎对江水溶这毫不客气的态度早有预料,甚至觉得这才是“高手风范”。
他慢悠悠地开口,腔调拿捏得像个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精英,可惜骨子里的市侩和急功近利藏都藏不住:
“江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您可以随便去道上打听打听,我宣凯从小到大,那都是个‘仗义’的人!”
他特意加重了“仗义”两个字,仿佛给自己贴了张闪闪发光的标签。
江水溶差点没当场笑出声。
仗义?
这词儿是给背叛者用的?
这厮小时候语文课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阅读理解零分选手!
宣凯还在那头自顾自地表演:“辛红姬那个女人,蛇蝎心肠,绝非善类!良禽择木而栖嘛,江先生您身手如此了得,何必屈居在一个女人手底下做事呢?传扬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啊。”
他一副“我全是为你好”的诚恳口吻。
“现下,我们天玺会馆的王老板,那可是求才若渴,对江先生您这样的高手是仰慕已久啊!”
宣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诱惑力,“王老板亲口说了,只要江先生您肯赏脸过来,他愿意出比江南会馆多一倍的价格聘请您!这还只是基本薪资,还有高额的分红!年终大奖!江先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说到最后,那语气里的急切和不甘,如同煮沸的稀粥,噗噗地往外冒泡。
他自己或许没察觉,但那调子落在江水溶耳朵里,简直像要急哭了似的,透着股穷途末路的滑稽感。
江水溶的嘴角无声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敷衍的弧度。
他对着话筒,用一种“哦,知道了,还有事吗”的、极其漫不经心的腔调回道:
“跳槽的事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仿佛在思考什么宇宙难题,“嗯……过几天再说吧。”
“啊?江先生,您的意思是……”
宣凯那边声音立刻激动起来。
“我最近有点忙。”
江水溶压根不给他追问的机会,轻飘飘扔下这五个字,手指一抬,干净利落地按下了挂断键。
嘟…嘟…嘟…
盲音响起,世界清静。
江水溶把手机揣回兜里,动作随意得像丢掉一张废纸。
跟废物说废话?
浪费生命!
有这功夫,不如琢磨琢磨晚上给小棉袄做点什么好吃的(虽然他大概率还是点外卖)。
宣凯说自己仗义?
江水溶嗤之以鼻。
一张纸画一张脸——他宣凯好大的面子!
自己夸自己仗义,这脸皮厚度堪比末世基地的防辐射墙。
江水溶深刻怀疑这厮的脑回路是不是被变异兽啃过,或者出厂设置时少装了根筋,否则怎么能把他江水溶当成三岁小孩来诓骗?
对,肯定有病。
跟个病人斤斤计较?
他江水溶还没那么掉价。
更何况,宝贝女儿放学的时间快到了!
再听宣凯多说一个字,都是对他宝贵奶爸时间的亵渎!
***
电话的另一端。
天玺会馆一间装修浮夸的办公室里。
宣凯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凝固在一个混杂着惊愕、疑惑和……一丝狂喜的诡异状态上。
过几天再说?
他说了“过几天再说”!
自动忽略了江水溶那似笑非笑、敷衍到极致的嘲讽语气,宣凯的大脑像一台精准的过滤器,只捕捉到了对他有利的关键词——“再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戏!
意味着江水溶动摇了!
意味着他宣凯的“游说”成功了!
巨大的兴奋感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猛地放下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飞快地操作着屏幕,调出了通话录音功能。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录音保存成功”提示,宣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搞定!
这段录音,就是他向王老板邀功的资本!
是他宣凯在“人力资源”方面才华横溢的铁证!
看谁还敢说他只会打打杀杀?
他宣凯也是能玩脑子的!
兴奋之余,一丝阴冷狠毒的光芒,如同毒蛇吐信,悄然爬上了宣凯的眼底。
江水溶……
这个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踩在脚下的男人!
只要把他挖过来……
只要他踏进天玺会馆的大门……
他宣凯来得早,根基深,有的是办法让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一次“意外”就够了!
一次训练场上的“失手”,一次任务途中的“遭遇”……
想象着江水溶变成残废、像条死狗一样趴在自己脚下哀嚎求饶的场景,宣凯嘴角咧开一个扭曲而狰狞的弧度,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狂热光芒。
到时候……全市的格斗圈,谁还敢挑战他宣凯?!
谁还敢?!
他宣凯,永远都要坐在头一把交椅上!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仿佛已经握住了那虚幻的王座。
手机屏幕上,那段刚刚保存的录音文件,像一颗猩红的毒瘤,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散发着阴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