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满座的林家老宅,空气中还残留着顶级菜肴与陈年佳酿混合的馥郁香气。
就在这场精心筹备、旨在宣告林家第三代正式回归的“回娘家席”推向高潮之际,变故陡生。
主位上的林老太太,在众人举杯敬贺时,脸色骤然煞白,捂着胸口的手指因剧痛而痉挛,随即身子一软,歪倒在紫檀木椅上。
喧嚣与欢庆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死寂,紧接着便是惊慌失措的尖叫与混乱。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也撕开了林家看似坚不可摧的权力帷幕。
医院的VIp病房外,空气冷得像淬了冰。
林修远焦躁地来回踱步,而家族微信群里,数百条信息在短短半小时内刷屏,又在医生最终的诊断出来后,彻底沉寂。
“急性心绞痛,诱因是情绪波动和过度劳累。老太太需要绝对的静养,未来半年,不,至少一年内,不能再为任何决策性的事务操心了。”
群里一片死寂。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众人心头炸开。
掌控林氏集团这艘商业航母近半个世纪的定海神针,倒下了。
这意味着,权力交接的缓冲期被瞬间清零,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夺嫡之战,即将血淋淋地拉开序幕。
沈昭昭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将怀中被惊醒而啼哭的念云轻轻哄睡。
她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望着紧闭的病房门。
一个年轻护士推着仪器车出来,看到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低声对同事说:“刚才推进去抢救的时候,老太太神志还清醒了片刻,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叫昭昭来,让她带孩子。”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在沈昭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不是隔绝,而是托付。
老太太在最危险的关头,依然用自己的方式,为她和孩子筑起了一道名为“日常”的屏障,将她从即将到来的权力风暴中心暂时推开。
但沈昭昭知道,这同样是一场无声的考验。
住院的日子里,林老太太的病房成了林家权力的禁区。
她拒绝见任何公司高管,退回了所有需要批阅的文件,仿佛一夜之间,真的成了一个只想含饴弄孙的普通老人。
她每日唯一的要求,是让念云带一本绘本过来,在床边读给她听。
林家的旁支们渐渐松了口气,以为老太太是真的要彻底放权,开始暗中串联,蠢蠢欲动。
只有沈昭昭,从这异样的平静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天,念云读的是一本叫《小兔子学做饭》的绘本。
当读到小兔子第一次烤蛋糕,结果烤成了一块黑炭时,老太太突然打断了她,声音有些沙哑:“念云,你说,要是妈妈烧糊了锅,爸爸会不会骂她?”
孩子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毫不犹豫地摇头:“不会呀,爸爸说,食败是最好吃的调料包,能让下一次的饭菜变得更香。”
“失败是……调料包……”林老太太喃喃自语,浑浊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倏地亮了,又迅速沉寂下去。
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良久无言。
当晚,她避开所有人,只叫来跟随自己最久的侍从,低声吩咐:“去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取来,我想……整理些旧物。”
消息很快传到了沈昭昭耳中。
整理旧物?
一个连公司季度财报都懒得看的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心血来潮地整理几十年的旧物?
沈昭昭的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简单的怀旧。
老太太这是要进行一场秘密的、不为人知的权力交割。
她要交出的,是那些藏在光鲜财报之下,真正能决定林家生死的“东西”。
直接去问,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引起老太太的警惕。
沈昭昭深知,面对这样一位心思深沉的掌舵人,任何正面的试探都是最愚蠢的做法。
她需要一个局,一个能让老太太主动将“东西”拿出来的局。
两天后,沈昭昭联合林修远,以林氏集团战略发展部的名义,发布了一则内部公告:为培养家族新生代力量,特设“青年理事会见习制”,面向所有三十五岁以下的林家子弟,公开选拔五名优秀成员,参与本季度的集团战略核心会议。
公告一出,满座皆惊。
这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深水炸弹。
年轻一辈欢欣鼓舞,摩拳擦掌;而那些盘踞高位的老人们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沈昭昭走得更高明。
她特意将首次见习会的地点,定在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高级茶室,美其名曰“方便随时向老太太请教”。
会议前一天,她还让念云用蜡笔画了一张歪歪扭扭的“会议加油卡”,上面写着:“给外婆省力气,我们能开会!”卡片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老太太的床头。
这一系列操作,既显示了她推动改革的决心,又处处透着对老太太的尊重与体贴,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首次见习会当天,茶室里坐满了人。
五位新选拔的年轻人紧张又兴奋,而林家的几位实权叔伯则个个面色凝重,
会议开始前十分钟,茶室的门被推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老太太竟由护理推着轮椅,缓缓而入。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暗花绸衫,面色虽仍有病容,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没有坐在主位,只是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淡淡地说:“你们开你们的,我只是来听听。”
一时间,整个茶室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压抑。
老太太不开口,却像一座无形的山,压在每个人心头。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开始,年轻人们围绕着一个“数字化高端养老院”的方案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引经据典,数据详实,展现出了林家新生代不俗的实力。
老太太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直到讨论进入尾声,一直沉默的周曼如——林修远的表妹,也是此次见习生中表现最亮眼的一位,突然提出了一个补充建议:“我认为,我们还应该设立一个离职员工的返聘通道,特别是那些因非能力原因离开的优秀人才。他们熟悉林氏的文化,能最快地融入新项目。”
话音刚落,老太太敲击扶的手指,停了。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周曼如年轻而坚定的脸上。
忽然,她抬起另一只手,从贴身的衣怀里,极为珍重地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被金丝细密缠绕的U盘,在茶室柔和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
“这里面,”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疲惫与决绝,“是林氏三十年来,所有被压下、被无视、被销毁的员工申诉信原件。你们……现在可以看了。”
全场死寂。连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她将U盘递向林修远。
在林修远颤抖着手接过的那一刻,他敏锐地发现,U盘冰冷的外壳上,用激光刻着一行极小的字:
“交给能不怕开门的人。”
当晚,林修远的书房内。
沈昭昭将那枚沉甸甸的U盘插入了加密电脑。
屏幕上弹出的文件列表,密密麻麻,像一座沉默的坟场,埋葬着无数被遗忘的身影。
除了海量的文件,还有一个独立的音频文件。
她点开了它。
林老太太低缓而清晰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昭昭,我知道你一直在等这一刻。但我今天要给你的,不是交权,是交心。”
“这个家,过去怕散。我像个裱糊匠,哪里漏了就用最快的方式堵上,哪怕用的是别人的血肉。我关了很多门,锁了很多声音,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它。现在,我不怕了——因为你和修远,还有念云,教会了我,有些门关着是为了苟延残喘的保护,而开着,才是为了真正的生长。”
“以后……你来定风向。”
音频结束,余音袅袅。
沈昭昭缓缓合上电脑,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良久,她转身走回床边,俯身在熟睡的女儿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宝贝,”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明天告诉外婆,今天的会议,我们加了一包全新的调料。”
U盘音频的余音仍在耳畔,但沈昭昭的目光已经落回了电脑屏幕。
她重新打开了那个文件列表,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滑动。
这一次,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掌舵人。
这些尘封了三十年的名字和事件,不再是冰冷的历史,而是她即将扬帆起航的航道上,第一批需要面对的暗礁与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