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宅顶楼的资料室落了层薄灰,沈昭昭跪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三本泛黄的账本。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斜射进窗的晨光中缓缓沉浮。
她指尖抚过周曼如名下那张黑金卡的流水单,第三页右下角的“5月12日 奢侈品店消费18万”与李伯旧账里“林修明账户同日进账18万”的记录严丝合缝,像两根扎进绸缎的银针,锋利而冰冷。
“少夫人,”管家老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爷说家族会议提前到十点,二房的两位已经在主厅了。”门缝里透出的光打在他佝偻的背影上,带着一丝急促的压迫感。
沈昭昭将账本轻轻合上,腕间红绳随着动作晃了晃,细碎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知道,该收网了。
主厅的水晶灯亮得刺眼,十二把雕花檀木椅坐了八分满。
灯光折射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人们或紧张、或从容的倒影。
冷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龙涎香,却掩盖不住压抑的气氛。
林修远坐在主位,西装袖口规矩地挽到小臂,指节抵着下颌,目光扫过进门的沈昭昭时,微不可察地软了软,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
周曼如穿了件月白真丝旗袍,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晃得人眼晕。
她正给林修明剥糖,见沈昭昭进来,指尖的橘子糖“啪”地掉进茶盏,溅起的茶水在素色桌布上洇开个深褐的圆,仿佛命运悄然画下的圈。
“昭昭来得正好,”林老爷子推了推眼镜,“修明说要谈谈集团慈善基金会的事。”
“慈善?”沈昭昭在林修远右侧落座,随手翻了翻面前的文件,纸张摩擦声在沉默中格外清晰,“倒让我想起前几日整理老账册时,看见几笔奇怪的支出——曼如妹妹的黑金卡,三个月内有七笔五万以上的奢侈品消费。”她抬眼,眸光如刀,“妹妹最近是添了新首饰?”
周曼如的珍珠坠子猛地顿住,连带她手边的瓷杯微微颤动,发出轻微的“叮”声。
她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林修明已拍桌:“查内眷的私账成何体统?昭昭,你刚管家事就越界——”
“越界的是挪用公款。”林修远突然出声,声音像浸了冰水的刀,割裂了整个空间的空气。
他朝助理点头,一沓打印纸“啪”地落在林修明面前,油墨味扑鼻而来。
“周曼如的消费记录,与你账户的进账时间、金额完全吻合。解释一下?”
林修明的脸瞬间白得像墙皮,嘴唇发抖。
他攥紧桌布边缘,指节泛青:“这...这是巧合!曼如买包关我什么事?”
“那段段呢?”沈昭昭从手包里取出支银色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电流杂音后,是周曼如尖细的嗓音:“得把水搅浑,说遗书是沈昭昭逼老太太写的...等舆论起来,修远就算护着她也得权衡。”
“下个月股东大会,你得想办法让爸松口...”林修明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只要我当上执行副总裁,长房算什么?”
主厅的空气陡然凝固,连窗外的风都仿佛停了。
周曼如的珍珠坠子“叮”地磕在桌沿,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不、不是这样的!我是被修明骗的,他说那些钱是...是给我买礼物的!”
“曼如!”林修明咬牙切齿。
“我没说谎!”周曼如眼眶通红,膝盖一弯跪在沈昭昭脚边,泪水滴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痕迹,“昭昭姐,我错了!我就是被他哄糊涂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她抓着沈昭昭的裙角,指甲几乎要抠进面料里,“我以后再也不跟他来往,再也不惹你生气...”
沈昭昭垂眸看她。
周曼如的妆容哭花了,眼尾的泪痣晕成团红,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可怜。
可她想起三天前在车库听见的对话——周曼如捏着手机冷笑:“沈昭昭那笔婚前财产协议,我让人查了,她父母离婚时留的房子...哼,等老太太咽气,有的是办法让她净身出户。”
“起来吧。”她弯下腰,将周曼如扶起来。
指尖触到对方手腕时,能感觉到那层细汗下的颤抖,“你不是我对手,也不必做敌人。”
林修远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婚戒传来,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昭昭说得对。”他转向林修明,“从今天起,你不再参与任何家族事务。周曼如,三日内归还所有不当所得,否则——”他顿了顿,“我不介意让律师函送到你娘家。”
林修明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花架。
绿萝藤蔓缠上他的皮鞋,泥土洒了一地,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地面喃喃:“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
“散了吧。”林老爷子揉着太阳穴起身,经过沈昭昭时,目光在她腕间的红绳上停了停,“昭昭,跟我来书房。”
主厅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周曼如攥着帕子抹泪,被丫鬟扶着往外走,经过沈昭昭身边时,忽然轻声说:“那套翡翠镯子...是老太太给我的。”
沈昭昭脚步微顿。
她望着周曼如的背影消失在廊下,又转头看向窗外。
秋阳正浓,却照不进听松苑那扇紧闭的雕花窗。
“在想什么?”林修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手里端着杯温茶,热气腾腾,熏得眼眶发酸,“父亲说要给你看份东西。”
沈昭昭接过茶盏,暖意从掌心蔓延至心底。
她望着杯底浮沉的茶叶,突然笑了:“在想,这家里的秘密,怕是比我写过的宫斗文还多。”
林修远没接话。
他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伸手替她理了理:“以后,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