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素手仙指尖已然多了一枚通体温润的玉钥匙,她眸光中那丝悲悯愈发浓重,仿佛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可怜人:“你可知,她体内有两道魂?一道,是你痴心守护的苏绾。而另一道,是三十年前就该魂飞魄散,却被强行拘在皮囊里充当‘药引’的怨魂。此魂不炼,七日之后,九棺共鸣,这天下,将重现‘心冢血雨’的末日之景。”
陈九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你说她是必须献祭的牺牲品,可我看得分明,你的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
他的话音仿佛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无声的涟漪。
廊下阴影中,数道血色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他们是血线守卫,身上缠绕的红线如蛛网般延伸,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他们的心脏。
陈九陵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细密的红线正随着自己胸腔中升腾的杀意而一寸寸绷紧,只要他念头一动,这些线就会化作世间最锋利的刀刃,将他瞬间绞成碎肉。
他面色不变,心神却早已沉入识海。
那柄锋芒毕露的“千机刃”被他缓缓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凝厚重、不动如山的意念——“磐石守意”。
狂暴的怒焰被这股意念死死压制,心跳重归平稳,那些蓄势待发的红线也随之松弛下来。
素手仙对他的隐忍毫不意外,她缓步上前,将那枚玉钥匙轻轻插入墙上一处不起眼的凹槽。
“咔哒”一声轻响,机关转动,一整面墙壁向内收缩,露出一条通往地底深处的幽冷阶梯。
“你要救她?”她侧过头,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回响,带着一丝蛊惑,“那就跟我来。亲眼看看这‘战魂织网术’的源头,再决定,你是否真要毁了它。”
陈九陵眸光深沉但这同样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亲眼确认那根传说中的“反织针”究竟在何处。
沉默片刻,他抬脚跟了上去。
阶梯两侧的石壁并非光滑,随着他们深入,一幅幅古老的壁画在摇曳的火光中缓缓浮现。
壁画讲述了一个悲哀的故事:一位被尊称为“针婆婆”的奇女子,为抵御外敌,创下“战魂织网术”,此术能将万千忠魂的意志连接在一起,化作无坚不摧的钢铁长城。
然而,外敌退去后,这本该守护家园的术法,却被朝廷觊觎,篡改为控制人心、奴役将士的工具。
针婆婆悲愤欲绝,最终亲手刺瞎双目,以身殉道,将自己的遗骨藏于这“九曲绣心窟”的最深处,立下血咒,诅咒所有滥用此术之人。
阶梯的尽头,是一处宽阔的石窟。
窟内中央的石台上,赫然摆放着一具苍白的人类头骨。
那正是针婆婆的遗颅,两个空洞的眼窝里,竟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银针,森然可怖。
而在颅骨的顶部,用血一般的朱砂刻着一行小字:“织者非控,连者非奴。”
素手仙走到遗颅前,恭敬地跪下,三叩九拜。
“师父,”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虔诚的颤抖,“徒儿今日,送一位‘双魂同契者’归来,请您赐她解脱,也为这世间消弭一场浩劫。”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套纯金打造的细长金针,准备当场施术。
就在此时,陈九陵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钟:“你说这术法是为了救人……那你为何,不敢让她自己选?”
他的话让素手仙的动作一滞。
也就在这一瞬间,陈九陵缓步上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遗颅边缘一根微微松动的银针。
“武意通玄!”
刹那间,一股庞杂而悲怆的记忆碎片洪流般涌入他的识海!
那是针婆婆临终前最后的执念:她将自己的一根指骨,炼化成了唯一能斩断织网的“反织针”,并将其藏于绣楼地脉交汇的核心,同时设下禁制——唯有流淌着“双魂之血”的人,才能唤醒其中沉睡的器灵!
“住手!”素手仙察觉到了他意图,厉声喝道,手中金针化作一道流光,直刺苏绾眉心命门!
然而,已经晚了。
“武意通玄·溯忆!”陈九陵猛然催动神意,将他从苏绾那滴泪珠中捕捉到的记忆,化作一幕清晰的幻象,投射在石窟半空!
画面中,一个温柔而决绝的女子,正是苏绾的母亲,她将一枚血色印记种入年幼的苏绾体内,含泪低语:“若有一日,绾儿被奸人所控,沦为傀儡,便让她的血,去斩断你们这张肮脏的网!”
这突如其来的画面,让素手仙心神剧震!
她师承针婆婆一脉,虽理念不同,但对师父的遗愿和术法的本源,仍有最后一丝敬畏。
这源自血脉的诅咒与祈愿,让她坚如磐石的道心,出现了一丝裂痕。
手一抖,金针偏斜三分,擦着苏绾的眉心而过,未能刺入命门!
“你竟敢用情感幻术,扰乱仪轨?!”素手仙抬头,眼中怒火与惊骇交织。
陈九陵眼神冷冽如冰:“不是扰乱——是唤醒。”
就在她心神动摇的刹那,他动了!
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袖中早已备好的“引雷针”弹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难辨的电光,精准无比地同时挑断了连接着远处九位长老的九根无形红线!
整座由识念构筑的巨网,仿佛被斩断了所有支柱,轰然失联!
躺在地上的苏绾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她紧闭的眼皮却微微颤动,竟有了苏醒的迹象!
“呵呵……哈哈哈!”素手仙见状,不怒反笑,笑声凄厉而惨然,“你以为断了线,你就赢了?太天真了!真正的网,早已织进了她们的心里!”
话音未落,她十指齐张,九根新的银针自她指尖破空而出,封锁了陈九陵所有退路!
千钧一发之际,陈九陵不退反进,左手猛地按向自己心口的烙印,右手则主动迎上了一根失控的银针!
针尖刺入掌心,鲜血迸流。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与麻痹并未传来。
就在针尖刺入的瞬间,“武意通玄”竟被动触发,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吞噬变异!
一股阴冷、诡谲的“控魂意”,顺着银针涌入他的体内,却没能侵蚀他的神智,反而被他识海中那尊巍峨的战魂虚影一口吞下!
下一刻,那缕意念竟化作了战魂虚影肩甲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为他所用!
这过程,仅仅持续了五息!
陈九陵缓缓抬起头,他盯着素手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说得对……网,在心里。”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但现在——这张网,归我了。”
掌心的银针未拔,反而随着他五指的收拢,被肌肉与骨骼死死钳住,任由那股阴冷的意志顺着经脉逆流而上,与他识海中那尊战魂的咆哮遥相呼应。
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他的体内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