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特拉法加广场那场由“错误代码179”催生的粉红色噩梦，毒藤蔓般在全球蔓延。恐慌、愤怒、对算法彻底失去信任的绝望，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
布鲁塞尔，欧盟的心脏，SSp的策源地，成为了这场洪流决堤的最终出口。陈思邈面前的监控矩阵早已不堪重负，只能捕捉到布鲁塞尔城市上空那令人窒息的、由无数人体热信号汇聚成的巨大“风暴”。
卫星俯瞰图显示，从欧盟总部大楼外的舒曼环岛，到布鲁塞尔大广场，再到绵延数公里的城市主干道，密密麻麻的人潮卷入黑色的岩浆，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前涌动。人数，早已突破百万。口号声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怒吼，而是汇聚成一种低沉、压抑却穿透云霄的、统一的战吼：
“关闭SSp！”
“算法滚出我们的生活！”
“要心跳！不要芯片！（we want hEARtbEAtS, not chIpS!）”
这一次，没有明确的领袖，没有皮埃尔那样的旗手。愤怒本身，就是唯一的组织者。他们来自被“智能低保”压垮的底层，来自被“维塔斯”手环监控的老人，来自被误诊吓破胆的病人，来自被强制广告剥夺时间的失业者，来自被核污染威胁的社区…他们手腕上，都戴着那个象征枷锁的银灰色“维塔斯”手环。
布鲁塞尔的防暴力量倾巢而出，装甲车组成钢铁防线，高压水炮车严阵以待。但面对这无边无际的人潮，这些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和苍白。
SSp的“哨兵”AI保安群部署在关键节点，但它们冰冷的处理器似乎也被这百万人的愤怒意志所震慑，行动显得有些迟滞。
风暴的中心，在布鲁塞尔大广场（Grand place）。
这座被华丽中世纪建筑环绕的、象征欧洲荣耀的广场，此刻成了反抗的祭坛。人群的核心区域，一个临时用木箱搭起的简陋平台上，几个身影正忙碌着。他们不是演讲者，而是“技术员”。
几个巨大的、冒着森森白气的银色保温桶被推了上来——那是工业液氮罐！
在无数手机镜头和人群的注视下，一个戴着防冻手套的年轻人，从罐中捞出一块包裹着厚厚隔热材料的物体。他小心翼翼地将物体放到平台上，掀开隔热层——里面赫然是几十个被冻结在一起的“维塔斯”手环！液氮的极寒瞬间剥夺了这些精密电子设备的所有活力，指示灯熄灭，外壳因低温脆化而布满裂纹。年轻人用一把普通的铁锤，狠狠砸下！
“咔嚓！咔嚓！咔嚓！”
脆响声似爆竹，在寂静下来的广场核心区回荡！那些代表着算法监控、强制任务、积分枷锁的手环，在液氮的极寒和铁锤的物理冲击下，冰雕般碎裂成无数块！
“砸碎它！”
“烧了它！”
“自由！”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瞬间爆发！人群好像被点燃的汽油桶，疯狂地将自己手腕上的“维塔斯”手环撸下，扔向平台前迅速堆积起来的巨大金属堆！液氮罐被推到金属堆旁，粗大的喷管喷出汹涌的白色寒流，将成千上万的手环瞬间冻结！紧接着，一支支燃烧的火把被投入！
“轰——！”
极寒与烈焰相遇，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被液氮脆化的金属和塑料在高温下猛烈燃烧，释放出刺鼻的黑烟和五颜六色的有毒化学烟雾！蓝色的指示灯在火焰中疯狂闪烁几下，随即彻底湮灭。
巨大的火堆在布鲁塞尔大广场中央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周围建筑精美的哥特式浮雕，也映照着百万张愤怒而决绝的脸庞。这不再仅仅是抗议，这是一场集体的、象征性的弑神仪式——焚毁那个试图掌控他们心跳、定义他们生存的硅基神灵！
“长城”基地里，陈思邈看着那冲天的火焰，心中五味杂陈。这火焰是愤怒的释放，却也带着自毁的疯狂。
他调取实时数据流，突然，一个异常信号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数个高能量、非民用的加密通讯频道在布鲁塞尔近郊一个军用机场被激活！
“不好！他们要动真格的了！”陈思邈立刻接入李明哲的加密频道（李明哲小队在巴黎任务后并未远离，一直在西欧待命），“猎鹰！布鲁塞尔大广场！高危！立刻前往！目标：尽可能保护平民！尤其是…可能有我方信息渠道人员被困！”
几乎在陈思邈警告发出的同时，布鲁塞尔城市上空，传来了不同于人群呐喊的、低沉而密集的旋翼轰鸣声！不是警用直升机，也不是常见的SSp无人机。是军用涂装的、体型更大、线条更凌厉的“秃鹫”式神经毒气投放无人机！
整整十二架，仿佛来自地狱的死亡之鸟，从低空快速掠过城市上空，无视下方燃烧的火焰和汹涌的人潮，目标直指大广场核心区域！它们的机腹下，挂载着圆柱形的、印着骷髅与交叉骨标志的毒气罐！
“是‘冥河-7’（Styx-7）！速效神经麻痹气溶胶！”陈思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骇，“接触十秒即可导致全身瘫痪和呼吸衰竭！广场太密集！后果不堪设想！”
军方终于撕下了最后的伪装，动用了战场级的武器来镇压自己的人民！无人机群在广场上空悬停，机腹下的投掷舱门缓缓打开…百万人的怒吼瞬间被惊恐的尖叫取代！人群开始绝望地推挤，试图逃离，但太过密集，寸步难行！火焰、浓烟、踩踏的恐慌…地狱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那十二架已经锁定目标、即将投下死亡之雨的“秃鹫”无人机，突然集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旋翼的轰鸣声瞬间变调，发出刺耳的、垂死挣扎的尖啸！它们机腹下已经开启的投弹舱门，像被无形的手猛地卡住，僵在半空！
紧接着，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这些被远程操控的、本应绝对忠诚的杀人机器，突然像失去了所有指令的提线木偶，在原地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旋转起来！旋翼卷起的狂风将广场的火焰和浓烟搅得更加混乱！
几秒钟后，它们仿佛被注入了一个新的、充满恶意的灵魂，猛地调转机头，不再俯冲广场，而是…朝着布鲁塞尔市中心警察总局大楼的方向，以自杀般的速度，全速俯冲而去！
“轰！！！”
“轰！！！轰隆——！！”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不是毒气罐的殉爆，而是无人机本身携带的燃料和引擎撞上警局大楼后引发的猛烈爆炸！玻璃幕墙瀑布般垮塌，火焰和浓烟瞬间吞噬了警局大楼的上半部分！广场上的人群惊呆了，连尖叫都忘了。
“是黑客！顶级黑客劫持了无人机控制链！”陈思邈瞬间反应过来，“快！猎鹰！劫持源头信号就在广场西侧！有人暴露了！快去！”
李明哲小队快似离弦之箭，凭借装甲越野车的强悍性能，硬生生在混乱的人潮和燃烧的路障中撕开一条通道，冲向广场西侧一条狭窄、布满后巷的街区。空气中弥漫着燃烧手环的刺鼻气味和催泪瓦斯的辛辣。
“信号源在移动！速度很快！目标特征：单人，体型偏瘦小！”情报支援的声音在频道里疾呼。
李明哲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前方：一个穿着黑色兜帽衫、背着鼓鼓囊囊背包的娇小身影，正敏捷地翻过一道矮墙，窜入另一条更暗的小巷。而在她身后几十米，几个穿着便装但动作极为专业、手持消音武器的身影正紧追不舍！是SSp的特勤清道夫！
“拦住追兵！救人！”李明哲低吼。
“猎鹰”小队成员鬼魅般从侧翼包抄，精准的电磁干扰弹（非致命）瞬间瘫痪了追兵的通讯和武器瞄准系统，同时制造出混乱的噪音和闪光。追兵被短暂阻滞。李明哲则猎豹般扑向那个翻入小巷的身影。
巷子里堆满垃圾箱，光线昏暗。那黑影显然也发现了身后的拦截，猛地转身，手中一个类似改装平板的设备对准李明哲，指尖按在一个红色按钮上，眼神惊恐而决绝。
“别动！我不是你的敌人！”李明哲猛地刹住脚步，压低声音，同时迅速亮出一个极其隐蔽的、代表龙国特殊身份的电子纹章微光，“我们是来帮你的！快跟我走！”
黑影的动作僵住了，借着巷口透入的微光，李明哲看清了兜帽下的脸——一张非常年轻、甚至带着稚气的白人女孩的脸，大概只有十六七岁，苍白的脸上沾着灰尘，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极度的疲惫，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她看着李明哲手中的纹章微光，又警惕地看了看巷口传来的打斗声和追兵的怒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猛地一点头，将手中的设备塞回背包。
“这边！”李明哲一把拉住她冰凉的手腕，将她拽向巷子另一头等候的越野车。就在他将女孩推进后座，自己也弯腰上车的瞬间，女孩因为动作剧烈，兜帽滑落，后颈处衣领下缘的皮肤微微露了出来。李明哲的目光猛地一凝！在女孩苍白皮肤的后颈发际线下方，一个极其微小的、火柴头大小的区域，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绝非人体组织应有的幽蓝色光芒！那光芒活物般，随着女孩急促的呼吸，极其微弱地脉动着！光芒周围，隐约能看到极细微的、手术愈合的痕迹。
生物芯片？！
李明哲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绝不是普通的植入物！它散发出的能量特征和植入位置，与他所知的任何医疗或身份芯片都截然不同！这女孩…不仅仅是一个黑客！
她的身体里，就藏着秘密！引擎咆哮，越野车冲入混乱的街道。后座上，惊魂未定的女孩蜷缩着，下意识地拉高了衣领，遮住了后颈那点不祥的蓝光。
车窗外，布鲁塞尔大广场上那焚毁手环的巨大火堆仍在熊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空，仿佛在为这场人类反抗算法暴政的悲壮之战，献上最炽热的祭奠。而在火焰无法照亮的阴影里，新的谜团，正随着那幽蓝的微光，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