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语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污染。它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钻入识海，搅动着记忆与情绪，唤起着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偏执与绝望。低语重叠交错，时而如同亿万生灵临终前的哀嚎，时而又像是某种超越理解的古老存在在梦呓，充满了对一切存在意义的否定，对回归“终极静寂”的疯狂渴望。
“闭嘴……都给我闭嘴！”叶凡发出一声低吼，周身原本被压制的魔气剧烈翻腾，对抗着低语的侵蚀。然而，这源自上古纪元的疯狂意念，其层次极高，他的魔气非但难以完全阻隔，反而隐隐有被引动、同化的趋势。他眼中的猩红光芒明灭不定，脸上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握戟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林枫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寂灭之力自主护体，灰黑色的气流在体表流转，将大部分低语阻挡在外。但仍有丝丝缕缕的意念穿透防御，在他识海中回荡。他仿佛看到了星陨阁在眼前崩塌，苏沐清在月华中被污染吞噬，自己所有的努力最终化为泡影，归于永恒的虚无……这些由低语编织的幻象，无比真实，冲击着他的道心。
然而，与叶凡不同的是，林枫在最初的悸动后，迅速稳住了心神。穿越者的灵魂本质，以及多次在绝境中磨砺出的意志，让他对这种精神层面的攻击具备更强的抗性。更重要的是，他胸膛内的寂灭之心，在面对这同样源自“归墟”侧的力量时，竟隐隐传来一丝……渴望？
“紧守心神！这低语能放大心魔！”林枫低喝一声，声音如同冷水泼在叶凡近乎沸腾的意识上。同时，他全力催动寂灭之心，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尝试去……感知、分析这低语的本质。
在他的“感知”中，那无数重叠的疯狂意念，其核心并非纯粹的能量，而是一种扭曲的、充满了“终结”与“回归”执念的信息流。这与寂灭石碑散发出的道韵，在根源上竟有几分相似，只是石碑的力量是“有序”的寂灭，是法则的体现；而这低语，是“无序”的、疯狂的、充满了怨恨的寂灭执念。
避难点外，混乱的能量流变得更加狂暴。铅灰色的天空仿佛被泼上了浓墨，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凝聚。数道模糊的、由纯粹恶意和混乱规则构成的扭曲身影，在废墟与乱流中若隐若现，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空间本身溃烂的伤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与终结气息。
“它们来了！”叶凡强忍着识海中的翻腾，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外面那几道扭曲的阴影。他能感觉到，这些“旧日阴影”的力量层次，远超之前遭遇的随机攻击，每一道都散发着接近化神期的威压，而且其力量性质极其诡异，充满了对现有规则的否定。
一道阴影如同流淌的沥青，悄无声息地滑过空间，所过之处，连混乱的能量流都被其“静寂”、吞噬。它直接穿透了避难点外围那相对稳定的区域，朝着两人扑来！
叶凡怒吼，万魔屠神戟爆发出残存的魔光，一戟刺出！魔气与阴影碰撞，却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如同陷入泥沼，魔光迅速黯淡、消散，那阴影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蔓延而来，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物理和能量攻击效果甚微！”叶凡脸色难看地后退，他的魔气似乎成了那阴影的养料。
就在这时，林枫动了。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简单的一掌拍出。掌心之中，灰黑色的寂灭之力凝聚，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掠夺性的吞噬，而是带着一种仿佛能让万物回归原点的“平静”。
掌风与流淌的阴影接触。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那蔓延的阴影竟然被林枫掌心的寂灭之力阻挡住了！不仅如此，接触的边缘，阴影仿佛遇到了克星，开始微微波动、瓦解，虽然速度极慢，却真切地发生了！
林枫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感觉到，自己的寂灭之力并非在“消灭”对方，而是在某种程度上“中和”或“安抚”了那股疯狂的执念，使其回归最本源的寂灭状态。
“你的力量……似乎对它们有效？”叶凡捕捉到了这一幕，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
“不是消灭，是……‘归源’。”林枫沉声道，他一边维持着掌力，一边急速思考。“这些阴影是疯狂的寂灭执念所化，我的力量与它们同源，但更加‘有序’。或许……可以用引导和化解的方式。”
然而，阴影不止一道。就在林枫抵挡第一道阴影时，另外两道扭曲的阴影从不同方向袭来！一道化作无数尖锐的、由寂静构成的黑色长矛，铺天盖地射向叶凡；另一道则如同无形的波纹，直接针对两人的识海，发动了更强烈的精神冲击！
叶凡挥戟格挡，魔气与寂静长矛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侵蚀声，他节节败退，魔甲上出现道道黑痕。而那精神冲击更是让他雪上加霜，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暗红色的血液，眼神中的疯狂与清明激烈交替。
林枫也面临巨大压力。他需要同时抵挡正面的阴影，还要分心抵抗精神冲击，体内的寂灭之力消耗急剧。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那石碑传来的共鸣再次变得强烈，似乎在催促着他，又像是在指引着他。
“靠近石碑！”林枫当机立断，一边挥掌逼退前方的阴影，一边朝着那几块漆黑石板的方向后退。
叶凡没有犹豫，魔戟荡开几根寂静长矛，身形踉跄地跟着林枫退到石碑旁。
就在两人背靠石碑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几块沉寂的石板再次亮起微弱的暗灰色光芒，虽然远不如之前残影显现时璀璨，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覆盖在两人周围的光晕。这层光晕似乎对那旧日阴影有着极强的排斥作用，那些蔓延而来的阴影触碰到光晕，如同遇到烙铁般迅速缩回，发出无声的尖啸。
精神层面的低语也被大幅度削弱。
两人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这石碑……”叶凡看着周身那层微弱却坚实的光晕，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它是在保护我们？或者说，是在保护‘源心’？”林枫喘息着，目光落在石碑那些玄奥的符文上。他能感觉到，石碑的力量正在与侵入的阴影力量进行着某种无形的对抗，那是两种同源却不同性质的“寂灭”在交锋。
危机并未解除。阴影在光晕外徘徊、聚集，越来越多，它们疯狂地冲击着光晕，使得光晕剧烈波动，明灭不定。石碑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显然，这残存的力量无法长久支撑。
“不能坐以待毙！”林枫眼神一厉，他盘膝坐下，双手按在冰冷的石碑上。“帮我护法！我需要尝试沟通石碑，理解它的力量！”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残影指引的道路。
叶凡看着外面越聚越多、扭曲蠕动的阴影，又看了一眼闭目凝神、将自身意识沉入石碑的林枫，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最终，他重重哼了一声，魔戟顿地，如同门神般挡在林枫与石碑之前。
“快点！我撑不了太久！”他背对着林枫，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枫的意识沉入了一片无尽的灰色海洋。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最本源的“寂灭”道韵在流淌。他看到了星辰的生灭，世界的诞生与终结，看到了万物从有序走向无序，最终回归那永恒的“静寂”。但这静寂，并非死寂，而是蕴含着下一次“开端”的可能。
与“墟”传授的掠夺与吞噬不同，与低语中疯狂的执念也不同，石碑所蕴含的寂灭真意，是一种包容，一种平衡，是宇宙循环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毁灭，亦是新生的起点。
“承载……而非掠夺……”
“平衡……而非吞噬……”
“归于源……而非堕于狂……”
一道道明悟如同清泉，洗刷着林枫对寂灭之力的认知。他胸膛内的寂灭之心跳动得越发有力，那层规则封印竟在这种深层次的感悟下，微微松动了一丝！更多的寂灭本源之力，如同解冻的江河，开始在他体内缓缓复苏。
他体表的灰黑色气流变得更加深邃、内敛，不再充满侵略性，而是多了一种亘古、苍茫的韵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林枫猛地睁开双眼。
暗灰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星璇生灭，归墟演化。
他抬起手，无需结印，只是对着光晕外那最为浓郁的一道阴影，轻轻一指。
“寂。”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但那道扭曲咆哮的阴影，却在林枫一指之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消散了。不是被击碎，不是被吞噬，而是彻底回归了最本源的寂灭状态，化为了虚无。
叶凡猛地回头，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
就在林枫初悟寂灭真意，展现出惊人手段，使得周围阴影攻势为之一滞的刹那——
他背后那几块漆黑的寂灭石碑，仿佛被他的领悟所引动，核心处那残缺的符文阵列骤然亮起前所未有的璀璨灰光！
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漩涡般向内收敛，瞬间将林枫的意识连同部分神魂，强行吸入了一个由纯粹寂灭法则构成的……**传承空间**！
林枫的身影在原地变得模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
“林枫？！”叶凡惊愕出声，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他，却捞了个空。
与此同时，因为失去了林枫主动维持的感悟状态，以及石碑力量被传承空间大量抽取，笼罩两人的庇护光晕剧烈闪烁了几下，轰然破碎！
外围，那些被暂时震慑的旧日阴影，再次发出无声的咆哮，带着更加疯狂的恶意，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失去庇护、且林枫意识离体的两人汹涌扑来！
叶凡脸色剧变，横戟而立，面对着滔天而至的阴影狂潮，眼中首次露出了……一丝近乎绝望的神色。
（第11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