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青莲,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落在陈苟掌心。远处,三江口码头的混乱仍在继续,火焰被扑灭,浓烟尚未散尽,而那名额带水滴印记的年轻使者,已变成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漱玉阁!
口口声声要“涤尘”,却在关键时刻,以最冷酷的方式灭口!他们到底站在哪一边?是真的在对付“水滴”,还是仅仅在利用自己,清除某些特定的目标?
“东家,现在怎么办?”“快腿孙”看着地上使者的尸体,脸色难看。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陈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和疑虑。他蹲下身,快速在使者尸体上搜查。除了证明身份的额上印记和那支致命的弩箭,没有找到任何信件或标识。对方显然极其谨慎。
“搜那艘阁楼!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陈苟下令。
趁着码头依旧混乱,守卫注意力被吸引,陈苟和“快腿孙”再次潜入那座三层阁楼。里面陈设华丽,却显得颇为空旷,重要的文件显然已被提前转移或销毁。只在书房的书案抽屉暗格里,找到了一封被匆忙遗落、尚未完全烧毁的信件残片。
残片上只有寥寥几行字,似乎是某种指令:
“……‘青芽’已动,混淆视听……‘根须’务必深藏……待‘涨潮’之时,依计行事……‘蓬莱’之望,系于……”
青芽?根须?涨潮?蓬莱?
这些词语如同密码,让人难以捉摸,但“蓬莱”二字,再次印证了“水滴”与海外岛国的关联。
“东家,有大队人马朝码头来了!像是当地的巡检司官兵!”负责在外望风的护卫急匆匆进来禀报。
不能再停留了!
“撤!”陈苟当机立断,带着找到的残片,与众人迅速撤离了三江口码头,再次隐入茫茫夜色之中。
回到藏身的芦苇荡,气氛有些压抑。三江口之行,虽然确认了“水滴”与海外势力的关联,甚至见到了可能是核心成员之一的使者,但关键证人被灭口,重要线索中断,还暴露了漱玉阁可能存在的另一面。
“那漱玉阁的娘们,果然没安好心!”赵德柱愤愤不平,“说什么涤尘,分明就是灭口!”
薛百草阴恻恻地补充:“江湖中人,言而无信者多矣。这漱玉阁,所图恐怕不小。”
陈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那封信件残片和破碎的青莲。漱玉阁的行为确实可疑,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漱玉阁和“水滴”是一伙的,何必多此一举提供据点信息?如果他们是对立的,又为何要灭口,阻止自己获取更多情报?
除非……漱玉阁想控制的,是调查的节奏和方向?他们想借自己之手,除掉某些特定目标,但又不想让某些更核心的秘密暴露?
“我们现在去哪?”“快腿孙”问道,“三江口打草惊蛇,其他据点肯定也加强了戒备。”
陈苟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哪也不去,我们回河口镇!”
“回河口镇?”众人都是一愣。那里刚刚经历过钦差捉拿,如今恐怕也不太平。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陈苟分析道,“‘水滴’和官府都以为我们已经远遁,不会想到我们敢杀个回马枪。而且,我想再去会一会那位……青莲阁主!”
他要知道漱玉阁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一行人再次踏上迂回的路程,数日后,悄然返回了河口镇。他们没有住进之前的客栈,而是在镇子边缘找了一处废弃的河神庙暂时栖身。
安顿下来后,陈苟让“快腿孙”设法联系漱玉阁,递上一封只有四个字的短笺:“青莲何意?”
短笺送出后,如同石沉大海,整整两天没有回音。漱玉阁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陈苟几乎要失去耐心时,第三天夜里,那名引见过他的青衣侍女,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破败的河神庙外。
“陈公子,阁主有请。”侍女的声音依旧清冷。
陈苟示意赵德柱等人留下,独自跟着侍女,再次来到了漱玉阁那间临水精舍。
青莲阁主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轻纱遮面,坐在窗边,仿佛从未离开过。她看着陈苟,眼神平静无波:“陈公子去而复返,可是对那朵‘青莲’,有所疑问?”
陈苟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朵破碎的青莲放在桌上,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三江口,那名‘水滴’使者,是贵阁出手灭口的?”
青莲阁主看了一眼破碎的青莲,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是。”
如此干脆的承认,反而让陈苟有些意外。“为何?阁主当日所言‘涤尘’,莫非只是虚言?”
“非是虚言。”青莲阁主淡淡道,“只是公子可知,有些污迹,若强行擦洗,反而会污了整幅画卷?那名使者,不过是‘水滴’抛出的弃子,所知有限。留着他,只会让‘水滴’警觉,将他们真正的‘根须’藏得更深。而让他‘意外’身亡,却能让他们疑神疑鬼,内部生乱,更方便我们找到真正的要害。”
弃子?根须?
陈苟想起那封信件残片上的词语。“阁主可知‘根须’所指为何?”
“尚未完全查明。”青莲阁主微微摇头,“但可以肯定,‘水滴’在中土的布局,远比表面看到的更深。漕帮、某些官员,甚至……朝中之人,都可能已被其‘根须’渗透。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她看向陈苟,目光深邃:“陈公子,涤尘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力可为。有时,退一步,并非怯懦,而是为了看得更清,出手更准。”
陈苟沉默了片刻。漱玉阁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这种被蒙在鼓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那接下来,阁主认为该如何?”陈苟问道。
“等。”青莲阁主只回了一个字。
“等什么?”
“等‘青芽’生长,等‘涨潮’之时。”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子且安心在河口镇暂住,很快,便会有新的变化。”
离开漱玉阁,陈苟的心情并未轻松。漱玉阁的态度暧昧,信息有所保留,让他无法完全信任。但这种情况下,除了暂时依仗对方的信息渠道,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回到河神庙,他将与青莲阁主的对话告知众人。
“等?等到什么时候?”赵德柱急躁道,“青州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提到青州,陈苟心中也是一紧。算算时间,派回去送信的人,应该早有消息了才对。
就在众人忧心忡忡之际,庙外传来了约定的暗号声——是赵德柱派回青州送信的两名心腹之一,回来了!
那护卫满身风尘,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有一丝振奋。
“东家!青州有消息了!”
“快说!情况如何?”陈苟急忙问道。
“我们按照东家的吩咐,找到了漱玉阁在青州的人,成功将信交给了沈小姐!”护卫回禀道,“沈小姐接到信后,立刻启动了‘蛰伏计划’!官府查封了明面上的店铺和工坊,但核心人员和东西,大部分都及时转移到了西山基地!咱们的人,基本都安全!”
陈苟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沈青禾果然没让他失望,稳住了大局!
“不过……”护卫语气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沈小姐让属下带话,说……说青州来了位奇怪的客人,指名要见东家您。沈小姐觉得此人非同一般,让东家务必小心。”
“奇怪的客人?是谁?”
“沈小姐没说名字,只让属下带回了一件东西。”护卫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用丝绸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木盒。
陈苟接过木盒,入手微沉。他小心地打开,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一块质地奇特、非金非木、颜色暗沉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背面,则是一个古朴的“墨”字。
这是……?
陈苟拿起令牌,翻来覆去地看,完全认不出来历。这令牌材质特殊,雕刻古朴,带着一股沧桑的气息,绝非凡物。
墨?山峰?
青州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位神秘的客人?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找上门,是敌是友?和“水滴”、漱玉阁又有没有关系?
陈苟摩挲着冰凉的令牌,只觉得眼前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这块突如其来的令牌,变得更加浓重了。
他原本以为对手只有“水滴”,后来多了漱玉阁,现在,似乎又出现了第三股神秘的势力?
这盘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