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金陵城。
秋风吹过秦淮河,带不走笼罩在朝堂上空的紧张气氛。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着,目光齐齐望向东南方的无垠大海。
那是太子朱标赌上监国权柄的未来。
终于,一骑快马卷着滚滚烟尘,从官道尽头狂奔而来。
骑士背上那面代表“大捷”的赤红令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痛了所有观望者的眼睛。
“船队!船队回来了!”
消息点燃了整座金陵城。
当户部尚书张昭、兵部尚书耿炳文等一众重臣,跟随着太子朱标的仪驾赶到龙江港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些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臣,全都忘了该如何呼吸。
港口里,数十艘远洋福船静静停泊。
船身带着远航的风霜与战斗的刻痕,但桅杆上高扬的大明龙旗,却崭新得刺眼。
船上的水手们,皮肤被海风和烈日熏得黝黑,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他们望向岸上太子仪驾的目光,是信徒仰望神只般的崇拜。
“开舱!”
市舶司官员一声令下,巨大的船舱被缓缓打开。
没有丝绸,没有瓷器。
最先被水手们合力抬出的,是一口口沉重的木箱。
砰!
第一口箱子被打开。
码头上瞬间死寂。
箱子里没有想象中的奇珍异宝,只有码放得整整齐齐,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冰冷银光的——西班牙银元!
一箱。
十箱。
一百箱!
银箱在码头上堆成了一座炫目刺眼的小山。
户部尚主张昭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踉跄着冲上前,像个疯子一样扑到箱子前,颤抖着手抓起一把银币。
那冰冷、沉甸甸的触感,让这位掌管大明钱袋子数十年,常常为一万两银子跟同僚吵得面红耳赤的老臣,眼眶猛地红了。
“殿下……这……这得有多少……”
“市舶司广州主管林谦,叩见太子殿下!”
一名晒得黝黑精悍的官员快步上前,重重跪倒在朱标面前,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
他双手高高举起一本厚厚的账册。
“启禀殿下!此行我大明船队,携带货物总值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抵达南洋吕宋、满剌加等地,所有货物三日售罄!”
林谦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个足以震动史册的数字。
“扣除所有成本,此行纯利——三百八十万两白银!”
轰!
这个数字,不是天雷,是直接砸在每个人脸上的金山。
三百八十万两!
整个洪武朝,刨去粮食实物,一年国库的现银岁入,也不过二百余万两!
太子第一次出海,就赚回了将近两年的国库收入!
张昭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死死盯着那堆积如山的银箱,嘴唇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哪是经商?
这是用大明的丝绸瓷器,去海外印钱!
朱标面色平静,这个数字,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他亲自上前,扶起林谦。
“林爱卿,辛苦。”
“为殿下效死,为大明开疆,万死不辞!”林谦激动地吼道,这是他的心里话。
朱标的目光越过他,扫过那些兴奋得满脸通红的水手,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码头。
“所有参与此次远航的水手、官员,官升一级,赏银百两!”
“阵亡将士,抚恤金千两!其家人,由朝廷奉养终身!”
“传本宫令,水师学堂所有学员,月俸再加五钱!”
“喔——!!!”
整个码头,被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彻底淹没。
无数水手激动地跪倒在地,向着朱标的方向拼命叩首,额头砸在坚硬的石板上,砰砰作响。
“殿下千岁!大明万年!”
这一刻,朱标不仅是监国太子。
更是所有投身大海之人的神!
夜。
文华殿。
朱标看着蒋瓛呈上的另一份密报,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这份密报,来自随船秘密出海的锦衣卫。
“殿下,南洋诸国,畏威而不怀德。三佛齐、旧港等国,暗中资助海盗,时有我大明小股商队被劫掠。”
“另,马六甲海峡,盘踞着巨盗陈祖义,其部众上万,战船近百,自封‘龙王’,向所有过往船只强征重税,气焰嚣张。”
朱标的手指,在海图上“马六甲海峡”的位置,重重一点。
那里,是财富航路的咽喉。
“一个水匪,也敢在朕的海上称王?”
朱标的声音很轻,殿内的烛火却跟着晃动了一下。
“殿下,是否要臣派人,将此獠……”蒋瓛做了个无声的割喉动作。
“不。”
朱标摇头。
“杀一个陈祖义,还会有张祖义,李祖义。”
“本宫要的,是一劳永逸。”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落在那张粗糙的海图上,仿佛已经看到了后世那座扼守海峡的璀璨狮城。
“本宫要在那南洋,为我大明,钉下一颗永不生锈的钉子!”
“传兵部尚书耿炳文。”
很快,老成持重的耿炳文入殿。
“殿下,海军虽初见成效,但船少人稀,新式火炮更是金贵。若要远洋,恐兵力不逮。”耿炳文直言不讳。
这是实话,大明的海军,只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巨人。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朱标指向殿外,户部的官吏还在连夜清点那座银山。
“传本宫令!”
“自今日起,设‘海军专项款’!”
“凡海贸所得利润,雷打不动,划出三成,专门用于海军!造新船,铸新炮,研发新武器,所需银钱,不设上限!”
“本宫要用银子,给大明砸出一支无敌舰队!”
以商养军!
耿炳文浑身一震,双眼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还在为几门火炮的经费跟户部扯皮,太子殿下竟然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金山里,切出最肥的一块肉来养海军!
这是何等气魄!
“臣……遵旨!”耿炳文激动地单膝跪地,“有此国策,不出五年,我大明海军,必将纵横四海!”
“五年太久,本宫只争朝夕。”
朱标走到巨大的海图前。
“传令,以‘镇远号’为旗舰,再配十艘新式巡洋舰,组建‘宣慰舰队’!”
“命徐辉祖挂帅,郑和为副使,即刻南下!”
“名义,是宣扬大明国威,安抚南洋诸邦。”
朱标转身,眼底的温度骤然褪去。
“实则,给本宫找到一个易守难攻的良港,作为我大明在南洋的第一个军港!”
“沿途,但凡遇见海盗,不论大小,不需请示,不留活口,就地剿灭!”
“本宫要让南洋所有的势力都明白一个道理——大明的财路,神佛难阻!”
一个月后。
马六甲海峡。
海盗王陈祖义正站在他的旗舰楼船上,狂妄大笑。
他收到消息,明国船队满载黄金白银即将返航。
他没想过硬碰那艘传说中的海上山脉“镇远号”,而是设下埋伏,准备用狼群战术,撕咬明军护卫力量薄弱的商船。
“小的们,等他们进了咱们的包围圈,先用火船冲乱他们的阵型!今天干一票大的!”
然而,海平线的尽头,出现的不止是一支船队。
而是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
为首的“镇远号”庞大如山,两侧的巡洋舰如猎犬般展开,组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锋矢阵型,径直向他的埋伏圈冲来,根本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他们……他们发现我们了?怎么可能!”陈祖义心中一突。
“怕什么!他们是来送死的!给我撞沉他们!”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镇远号上,徐辉祖举着望远镜,看着那些从岛礁后冲出的海盗船,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太子的密令写得很清楚:对付狼群,就要比狼更凶狠。
“传令。”
“目标,敌方旗舰。”
“一轮齐射,给他们个教训。”
“开炮!”
轰——!!!
数十门火炮同时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实心弹丸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地覆盖了陈祖义所在的区域。
他只看到一片耀眼的火光,随后,脚下引以为傲的巨型楼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中间生生砸断。
巨大的船身瞬间解体,木屑与人的残肢断臂混杂在一起,被抛上天空。
仅仅一轮炮击。
海盗的旗舰,连同他们的“龙王”,便被彻底从海面上抹去。
剩下的海盗们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大明的巡洋舰却如同最高明的猎手,用一轮又一轮精准的炮击,将他们挨个点名,送入海底。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消息传回金陵。
朱标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将俘虏的海盗头目,尽数押送京师,午门斩首!”
“昭告天下:”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明土。大明商船所经航路,即为王道。凡敢劫掠者,虽远必诛!”
在处决海盗的同时,徐辉祖的捷报也送抵御案。
“臣已在马六甲南端,寻得一处天然良港,三面环山,入口狭窄,可泊千艘巨舰。”
朱标看着地图上那个被重重圈出的点,一锤定音。
“此港,便命名为——”
“定海港!”
“传令工部、兵部,即刻调集工匠、士卒,前往定海港,给本宫在那里,建起一座永不陷落的雄城!”
大明的触角,第一次,真正伸向了遥远的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