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发展大会的闭幕式，气氛已经攀至顶点。
长桌上，一排鲜红的签约本铺开，像一卷胜利的军旗。
摄像机的闪光灯密集得连成一片银色的海洋，将整个会场照得亮如白昼。
最终签约额，一举刷新了全省同类会议的历史纪录。
省里来的领导站在发言台后，脸上的红光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握着话筒，声音里充满了振奋。
“盘龙模式！”
领导的声音响彻全场。
“生态农业与民俗文旅，两翼齐飞！”
“这种将绿水青山真正变成金山银山的思路，值得全省学习，全省推广！”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经久不息。
秦峰站在台上，作为代表发言。
他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形笔挺，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能看到不远处那片沉寂的土地。
那里，本该是机器轰鸣的“重工产业园”。
周毅的倒台，龙头项目的叫停，与眼前的鲜花荣誉，构成了一幅无声却震撼的画卷。
秦峰没有流露出半分胜利者的姿态，只是平静地讲述着盘龙县的蜕变，讲述着村民的努力。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甸甸的石头，落进盘龙县每个人的心里。
风光无两。
会议结束，韩雪快步走到秦峰身边，激动得脸颊微红。
“秦峰，刚接到通知。”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奇异的色彩。
“华夏大学校友会，组织了一个‘优秀毕业生基层行’的考察团。”
“点名要到我们盘龙县。”
秦峰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杯口氤氲的热气，让他眼底的光芒显得有些模糊。
韩雪看着他，吐出了那个关键的名字。
“带队的人，是苏清瑶。”
***
京城，金融街。
能俯瞰整片繁华的顶层办公室里，空气冷得像凝固了。
陆承的秘书躬身站着，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陆少，消息确认了，苏小姐……带队去了盘龙县。”
陆承指间夹着的雪茄，烟灰积了很长一截，却忘了去弹。
他追求苏清瑶，从来不是秘密。
可那个女人，是一阵风，他始终抓不住。
现在，这阵风，径直吹向了他的对手。
他缓慢转身，望向窗外无边无际的城市灯火，眼神比这夜色更深，更冷。
“她知道了。”
这不是一句疑问。
是结论。
秘书的头垂得更低，不敢言语。
陆承清楚，苏清瑶的出现，不是什么不可控的变量。
那是一个信号。
一个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也危险得不能再危险的信号。
***
考察团抵达盘龙县，受到了县里最高规格的欢迎。
秦峰站在欢迎队伍的最前面。
他一眼就看见了苏清瑶。
她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职业装，长发在脑后束成简单的马尾，气质清冷，仿佛与周遭的热烈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也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
没有客套的寒暄，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秦峰在她眼中看到的是审视，是探寻，是一种他熟悉的，属于同类棋手的冷静。
而苏清瑶看到的，是一个站在荣誉之巅，眼底却没有半分狂喜，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
接下来的考察，苏清瑶彻底打乱了官方的行程。
她拒绝乘坐专车，要求步行去最偏远的村落。
她走进田埂，和正在劳作的老农聊收成。
她走进电商服务站，看年轻村民在电脑前处理来自天南海北的订单。
她问得极细。
从一片茶叶的采摘标准，到一笔订单的利润分成，再到一个村小组在联合社里的投票权重。
她的敏锐，让陪同的干部冷汗直流。
她很快就触及了“盘龙模式”的心脏。
那不是什么宏大的发展理论。
就是那个由秦峰一手建立的“村民联合社”，和那个奇迹般崛起的电商平台。
晚宴上，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苏清瑶忽然放下了筷子。
她看向主座的秦峰，清冷的声音穿透了满场的喧哗。
“秦主任，我有一个问题。”
所有人瞬间安静。
“你的模式，本质上是绕开了所有中间环节，将权力和利益，最大限度地交还给了最底层的农民。”
她的目光，精准地切了过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动了谁的蛋糕？”
“你今天的成功，换一个地方，能复制吗？”
一针见血。
这个问题，直指秦峰模式最脆弱的命门。
秦峰却笑了。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坦然迎向苏清瑶的注视。
“苏同学，我需要纠正一下。”
称呼的改变，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微妙。
“我没想过动谁的蛋糕。”
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只是想让做蛋糕的人，能多分到一块本就属于他们的蛋糕。”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那些屏息凝神的脸。
“至于这个模式能不能复制，不取决于我。”
“而取决于那些分蛋糕的人，是想一个人吃独食，还是想让所有辛苦劳动的人，都能吃饱。”
滴水不漏。
格局尽显。
晚宴后，苏清瑶单独找到了秦峰。
招待所的院子里，夜风微凉。
她递给秦峰一个牛皮纸袋，不厚，却分量极重。
“这，是我这次来的真正目的。”
她的声音褪去了晚宴上的锋利，染上了一层夜的凝重。
“周毅倒了，但他背后那条线没断。”
“他在位时，通过了一批高污染企业的环评，这些企业，都和陆承的派系有关。”
“现在，他们正在向市里施压，准备用‘盘活不良资产’的名义，把这些毒瘤重新塞回你的地盘。”
秦峰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陆承的反击，果然来了。
苏清瑶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在夜色里，锐利明亮。
“扳倒一个周毅，只是拔掉了一颗废子。”
“打掉他背后那条完整的黑色产业链，才能真正伤到他们的筋骨。”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这份材料，是我能给你的‘第二颗子弹’。”
“但开枪的人，必须是你。”
她凝视着秦峰，眼神仿佛能洞穿他平静的表象，直抵他重生归来的灵魂深处。
“你，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