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阁深处，那间看似寻常、实则内蕴无尽虚空玄妙的静室之内。时间与空间的法则在此地都显得模糊，唯有中央相对而坐的师徒二人，是这方天地的绝对核心。
林穆凡将东荒之行、获取建木本源、收服影杀，以及最重要的——从影杀口中得知的，关于暗影尊主意图“取代天道，执掌轮回”的惊天阴谋，毫无保留地、详细地向师父空衍老人禀明。
他本以为，如此骇人听闻的野心，足以让任何听闻者色变。然而，空衍老人听完，那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他只是微微抬起眼帘，那双仿佛看透了万古纪元兴衰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神色？
“取代天道？执掌轮回？”空衍老人的声音平淡依旧，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争食般的漠然，“痴心妄想罢了。”
他看向林穆凡，语气带着一丝考较，也带着一丝为其拨开迷雾的意味：“凡儿，你可知那暗影，究竟是何等存在？又为何滞留于此界，行此鬼蜮伎俩？”
林穆凡沉吟片刻，结合自身遭遇与影杀透露的零星信息，谨慎答道：“弟子不知道。不过，从他掌控的一些势力，以及最近交手的过程来看，他应该是一位身负异能的大能之士。否则，何以能谋得如此阵仗来针对我。”
“身负异能？大能之士？呵呵……”空衍老人轻轻摇头，嘴角那抹嘲弄的意味更明显了些，“你倒是高估他了。区区一介炼虚圆满，仗着几分阴影诡道，在上界混不下去，心中畏怯，便寻了处空间裂隙，偷渡滞留于此下界，作威作福，自封‘尊主’的跳梁小丑罢了。”
炼虚圆满！滞留此界的跳梁小丑！
饶是林穆凡心志坚定，此刻也被师父这轻描淡写却石破天惊的话语震得心神摇曳！在他眼中几乎无法抗衡、谋划惊天的大敌，在师父口中，竟只是这么一个不堪的角色？
空衍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惊，淡淡道：“上界之浩瀚，竞争之残酷，远非此方残破下界所能想象。炼虚之境，在上界不过初窥门径，勉强有立足之资本罢了。那暗影，心性有缺，道基不稳，于上界争斗中屡遭挫败，道心已生畏惧之魔。他不敢在上界搏杀求进，反而贪图此界生灵弱小，可任其拿捏，便费尽心机滞留于此，妄图以此界为资粮，行那逆天之事，希冀能另辟蹊径，证得那虚无缥缈的‘伪道果’，实在是……愚不可及，令人失笑。”
“原来……如此。”林穆凡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中一块大石似乎被搬开，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明悟与压力。暗影尊主并非不可战胜，但其背后的上界，那才是真正波澜壮阔、强者如林的舞台！
“不过，你亦不可因此小觑于他。”空衍老人话锋一转，“炼虚圆满，于此界而言，已是巅峰战力。他谋划万载，暗中布局，积蓄的力量不容小视。更兼其行事诡谲，藏于暗处，你若掉以轻心，难免为其所乘。”
“弟子明白！”林穆凡肃然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弟子定当谨慎应对。”
空衍老人微微颔首，对弟子的心性颇为满意。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林穆凡的肉身，直视其最根本的道基。
“你此行五行归源，混沌元婴与太初道树终得圆满，根基之厚，古来罕见。但你可曾真正明了，你身负的坤元衍圣体，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穆凡心神一凛，知道师父要触及自己最核心的奥秘了。他恭敬道：“弟子只知此体质于土行一道天赋异禀，根基稳固远超同侪，于修炼《坤元厚土道藏》时事半功倍，但更深层的玄奥，还请师父解惑。”
空衍老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追忆与慨叹的神色。
“坤元衍圣体，非是寻常的土行圣体。‘坤元’者，承载万物之母也；‘衍圣’者，演化造化之机也。此体质，古来仅见两人。”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位，乃太古洪荒时代，执掌大地权柄，梳理地脉，定鼎八荒的后土皇只。其身化轮回，福泽苍生，功德无量。”
林穆凡倒吸一口凉气！后土皇只！那可是传说中的太古大神，执掌大地与轮回的至高存在！自己的体质，竟与这等存在同源？！
空衍老人看着他那震惊的模样，缓缓放下手指，目光灼灼地锁定他。
“而你，林穆凡，便是这万古以来，出现的第二人！”
静室之内，落针可闻。唯有林穆凡自己那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在耳边轰鸣。
第二人！仅次于后土皇只的万古第二体质！
“此体质，非是让你简单地掌控土行之力。”空衍老人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开林穆凡认知的壁垒，“其真正逆天之处，在于 ‘衍’ 字！以坤元为基，承载五行，进而……衍化混沌！”
“寻常修士，修行五行，乃是以自身灵根契合天地五行，借天地之力而用。而你，身负坤元衍圣体，修炼五行，乃是以自身为混沌源点，以五行为基石材料，于体内自成一界，重开天地！你所追求的五行平衡，并非终点，而是起点！是为你衍化混沌，构筑内景宇宙所搭建的最基本框架！”
“太初五行道树，便是你这内景宇宙的世界之树！混沌元婴，便是你这方初开天地的创世之神！”
“这，便是你与那暗影尊主，乃至与诸天万界所有修士，最根本的不同！他的道，是‘掠夺’与‘取代’；而你的道，是‘创造’与‘守护’！格局高下，判若云泥！”
空衍老人一番话，如同在林穆凡眼前推开了一扇通往无上大道的大门！他之前所有的修炼、所有的奇遇、所有的困惑，在此刻都仿佛有了一条清晰无比的贯穿主线！
坤元承载 -＞ 五行归源 -＞ 衍化混沌 -＞ 内景宇宙！
这条路，艰难万分，前所未有，但一旦走通，其成就，将不可限量！
“弟子……明白了！”林穆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源于对自身道途的彻底明悟与对未来无限的憧憬与决心！
“既然明白，便静心凝神。”空衍老人不再多言，屈指一弹，那道细微却蕴含着天地未开、万物起源意境的鸿蒙紫气，再次悄无声息地没入林穆凡眉心。
“引鸿蒙之气，定混沌之基，梳理五行，构筑你的丹田宇宙雏形。此乃你超越此界，直面未来一切风浪的根基所在。能否成功，看你自身造化。”
林穆凡重重点头，不再有丝毫杂念，闭上双眼，所有心神彻底沉入体内那方因五行圆满而初现混沌气象的丹田之中。一场关乎其根本道途的“内在创世”，正式开启！
鸿蒙紫气入体，并未带来想象中磅礴力量的灌注，反而像一滴落入沸油的冰水，瞬间在他初现平衡的五行丹田内，激起了毁灭性的狂澜！
那缕紫气看似细微，却重若星骸，更蕴含着一种凌驾于现有天地法则之上的、最本源的“无”与“有”的意境。它闯入那由太初五行道树支撑、五色光华流转不息的丹田，就如同一个不容置疑的“异物”，强行介入了一个原本自行其是的精密体系。
“轰——！”
原本和谐运转的五行之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平衡瞬间被打破！凤凰真火不受控制地暴涨，试图焚尽那缕陌生的紫气；庚金白虎煞气化作亿万锋锐剑芒，疯狂攒刺；戍土麒麟之力则变得如山岳般凝滞沉重，试图将紫气排斥镇压；就连新得的、最为温和的鲲鹏本源之水与建木青龙生机，也变得躁动不安，或掀起滔天巨浪，或疯狂滋长蔓延……
五行不再相生，反而开始了最原始、最暴烈的相互冲克！若非是五行道树自行衍化出的那六道混沌之气及时逸散开来护住了他的丹田紫府，只怕是此时早已重创己身了！
林穆凡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感觉自己的丹田仿佛成了一个被投入各种属性炸药的法力熔炉，下一秒就要彻底爆裂开来！那经由坤元衍圣体千锤百炼的经脉，此刻也传来不堪重负的撕裂剧痛。
“谨守道心，引导而非压制！”师父空衍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在他识海中响起。
林穆凡强忍着神魂与肉身双重撕裂的痛苦，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疯狂运转功法。他尝试以混沌元婴为核心，以神念为引，去“抓住”那缕肇事的鸿蒙紫气，试图以其为“粘合剂”或“稳定剂”，去调和暴乱的五行。
然而，那鸿蒙紫气看似有形，神念触及却仿若虚无。它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悠然穿梭，不仅不受引导，反而因其本身蕴含的“混沌”特性，使得周遭的能量冲突变得更加无序、更加本质！
他试图观想太初五行道树，希望这根基能稳定局面。可道树在五行的剧烈冲突下，枝叶乱颤，光华明灭不定，连其本身都似乎变得不稳定起来，仿佛随时可能被这内在的风暴连根拔起。
“衍化混沌……何为混沌？如何衍化？”林穆凡心神焦急，念头纷杂。他空有衍化混沌的资质与引子，却完全不得其法。就像手握着一把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却连钥匙孔都找不到在哪里。
每一次尝试引导，都如同泥牛入海，甚至引来更剧烈的反噬。五行之力与鸿蒙紫气在他丹田内搅成了一锅毁灭性的粥，别说衍化混沌，连维持最基本的稳定都变得岌岌可危。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周身气息紊乱到了极点，皮肤下不时有各色灵光不受控制地透出，将他映照得如同一个即将碎裂的琉璃人偶。
艰难！无比的艰难！
这第一步，仿佛是天堑，横亘在他面前，让他寸步难进，甚至感受到了自身道基即将崩毁的大恐怖！
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由自身力量构筑的绝境之中，找不到任何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