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大人的话音落下,一股灼热而冰冷的力量便自我的双眼深处涌起。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瞳孔的结构在改变,在重塑,某种代表着身份与力量的印记正在凝结。
片刻后,异样感消退。我甚至不需要镜子,就能“感知”到——我的双眼,已经变得和他们一样。不再是普通人类的眼眸,而是属于鬼的、蕴含着数字的瞳孔。
而那个数字,是——“零”。
一个凌驾于所有序列之上的符号,一个无惨大人赋予我的、代表着特殊与力量的位置。上弦之零。这个称号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意识里,带着血腥的荣耀和无穷的责任。
“鸣女。”无惨大人淡淡地唤了一声。
抱着琵琶的鸣女,那只刻着“肆”的独眼低垂着,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了琴弦。
铮——
一声空灵而诡异的弦音回荡在无限城中。
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折叠。下一秒,堕姬、玉壶以及刚刚再生完毕、脸色极其难看的童磨,瞬间消失不见,不知被鸣女传送到了何处。
宽阔的平台上,只剩下我,以及眼前两位气息最为强大的上弦——上弦之壹·黑死牟,与上弦之叁·猗窝座。
无惨大人的身影也不知何时悄然隐去,但他的威压仿佛依旧笼罩着这里。
黑死牟,那位六眼的武士,率先向我走来。他身披古朴盔甲,气息如同深渊般不可测。他的目光并没有直接落在我身上,而是聚焦在我腰间悬挂的那把锰钢刀上。
“汝之刀…”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历经岁月的沧桑感,“…异界之刃。予我一观。”
他的要求直接,不容拒绝,却也带着一种对“兵刃”本身的纯粹好奇。
我没有犹豫。这把刀…从我拥有支离破碎的记忆开始,它就一直在身边。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不知道它产自何方,只知道它无比坚韧锋利,陪我度过了无数次危机,仿佛是我过去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我解下刀,双手递了过去。
黑死牟伸出覆盖着甲胄的手,接过了刀。他的六只眼睛同时凝视着刀身,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钢铁。
“此铁…非此世之物。”他低声评价,指尖划过刀身。锰钢刀那特有的、致密而坚韧的质感,以及刀身上那经过千锤百炼才能形成的、如同流水云纹般的大马士革花纹,在他眼中似乎无所遁形。刀身在无限城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独特的、淡淡的蓝黑色光泽,那是锰钢材质特有的冷冽。
“锻造之术…亦迥异于此间。纯粹为杀伐而生,简洁,高效。”黑死牟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欣赏?“汝…善用此刀?”
“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回答道。这是实话。握住刀柄时的那种契合感,仿佛呼吸般自然。
黑死牟将刀递还给我,不再多言,但那六只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考量。
就在这时,旁边的猗窝座已经不耐烦了。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深蓝色的刺青在他兴奋的情绪下仿佛微微发光,好战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
“刀啊剑啊的,看得烦死了!”他低吼道,猛地踏前一步,强大的斗气如同实质般压向我,“喂,零!刀是外物!让我看看你本身的实力!空手!来打一场!”
他根本不等我回答,脚下猛地发力,那布满刺青的拳头已经撕裂空气,带着恐怖的爆鸣声,直轰我的面门!
纯粹的、狂暴的、追求极致的物理力量!
这一拳快得惊人,力量更是远超我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
来不及拔刀!甚至来不及思考!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体内新生的鬼之力与那被异化的紫色能量瞬间沸腾!我没有选择硬接,而是脚下步伐一错,身体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险之又险地偏开。
轰!!
猗窝座的拳头擦着我的脸颊而过,拳风刮得我皮肤生疼,身后远处一根倒悬的木柱瞬间被隔空打爆成漫天碎片!
“哦?躲得不错!”猗窝座咧嘴,露出一个狂野的笑容,攻势丝毫不停,“再来!”
他的拳头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每一击都蕴含着粉碎山岩的可怕力量,速度更是快得留下道道残影!
我被迫全力应对。将锰钢刀插回腰间,双臂交叉格挡,闪转腾挪。他的力量在我之上,每一次格挡,我的手臂都一阵发麻,骨骼咯咯作响。
但我也在飞速适应。鬼的身体带来的超强恢复力、动态视觉和反应速度,让我能勉强跟上他的节奏。我试图将体内那紫黑色的能量附着在手臂上进行防御和反击,却发现这种能量更偏向于精神侵蚀和控制,在纯粹的力量硬碰硬上并不占优。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无限城内不断回荡。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防御和躲闪,偶尔找到间隙反击,拳头打在猗窝座身上却如同击中坚不可摧的钢铁,反而震得我自己生疼。他的斗气护体和技术已经锤炼到了极致。
“怎么了?零?只有这种程度吗?!”猗窝座越打越兴奋,攻势愈发凌厉。
我知道,单凭现在的我,空手格斗绝非他的对手。
但…不能就这样认输。
上弦之零,不能是个只会依靠武器的废物!
我眼中“零”的数字微微闪烁,将鬼之力催谷到当前极限,瞅准他一个强力直拳的间隙,猛地侧身切入中线,右手五指成爪,紫黑色的能量高度凝聚,不再是试图硬碰,而是带着一种侵蚀、撕裂的意念,直掏他的心脏!
“血鬼术的雏形么…有趣!”猗窝座不惊反喜,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向我的手腕!
新一轮的激斗,再次展开。
猗窝座的拳头停在了半空。
并非他手下留情,而是他感觉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粘稠的能量,正从我试图刺向他心脏的手爪上弥漫开来。
那不是纯粹的鬼力,也并非我之前使用的、被异化的紫色能量。它是一种全新的、仿佛从我灵魂最深处被强行拉扯出来的东西。紫黑色的能量在我指尖凝聚,不再是无形的气劲,而是隐约勾勒出了某种…极其锐利、却又不断扭曲破碎的晶体碎片的形态。这些碎片周围,还缠绕着丝丝缕缕苍白色的、如同破碎记忆般的流光。
它们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锋锐,更带着一种能切割精神、撕裂回忆的诡异波动。
猗窝座猛地后撤一步,拉开了距离,他脸上的狂野战意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浓厚的兴趣。“哦?这是…”
一直如同磐石般静观的黑死牟,此刻终于再次开口。他那六只眼睛同时凝视着我手上那尚未完全成型、却已显露出不凡征兆的能量形态。
“血鬼术…”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平台回荡,“并非刻意学习所能得。乃汝生前之执念,死后之渴望,或汝本性之投射,经由鬼之血而具现化之外相。”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我混乱的心核上。
“汝越渴望何物,汝之血鬼术…便愈接近其形态。”黑死牟的六道目光仿佛能看穿我灵魂的所有迷雾,“忘却过去者,或渴望记忆。憎恨仇敌者,或渴望复仇。追求力量者,或渴望吞噬…”
“摒弃杂念。沉入汝心最深之暗处。”他命令道,“触摸那份最原始、最灼热、最无法割舍的渴望。然后…抓住它,将它拖拽出来,赋予其形态!”
最原始的渴望…
我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忽略周遭的一切,沉入那一片空寂与混乱并存的内心世界。
我渴望什么?
力量?是的,我渴望力量,足以撕碎白色梦魇、夺回一切的力量。 记忆?是的,我渴望记忆,那些被剥夺的、关于我是谁、来自哪里的碎片。 复仇?是的,我渴望复仇,向那个将我变成傀儡、在我脑中植入冰冷的杂碎的存在的复仇!
但这些…似乎都流于表面。
更深处呢?在那被封锁的记忆冰层之下,在那无尽的空虚和痛苦之下,我最本质的渴望,到底是什么?
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闪过:
林飞焦急嘶吼的脸庞…东子冰冷的义眼闪烁…一个模糊的、带着温暖笑容的女声呼唤着“洪瑞”…夜之城的冰冷雨水…洛圣都机场的枪林弹雨…自己将手插入头颅扯出装置的剧痛与决绝…还有…那贯穿胸膛的巨大窟窿带来的虚无感…
痛!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但那不再是装置引发的阻断之痛,而是记忆试图冲破牢笼的撕裂之痛!
我到底失去了什么?!我到底是谁?!
我不想再被操控!我不想再一无所知!我不想连自己为何而战、为何而生都不知道!
我要…撕裂!撕裂所有蒙蔽我双眼的迷雾!撕裂所有阻挡我找回自我的障碍!撕裂所有施加于我身的枷锁和控制!
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自我的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
我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的“零”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紫黑色光芒!
我抬起双手,不再是模糊的能量碎片,而是清晰无比的具象化!
我的双手,被一副狰狞而冰冷的紫黑色晶体爪套所覆盖!爪刃极长、极薄、极端锐利,如同某种异界恶魔的利爪,爪刃本身仿佛由无数破碎的镜面或记忆碎片强行熔铸而成,不断折射着支离破碎的幻象光斑。而在爪刃的边缘,浓郁得化不开的苍白色能量如同冤魂般缠绕、哀嚎,散发着专门针对精神与记忆的侵蚀性波动。
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我的血鬼术…
“刻忆攫取·秽魂撕裂”我低声念出了它的名字。
它能撕裂的,不仅仅是血肉。更能直接切割、抓取、甚至粉碎对手的精神、记忆与灵魂能量!而被撕裂下来的“碎片”,或许能为我所用,或许能填补我自身的空洞…
这,就是我内心深处最本质的渴望——对失去之物的极端执念,化为了最暴戾的掠夺之力!
猗窝座看着我这副形态,脸上的兴奋之色更浓:“哈哈!这才像话!来!让我试试你这新爪子的威力!”
黑死牟的六只眼睛也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对我的血鬼术形态略感意外,但最终只是淡淡评价道:“…源于剥夺与空虚的掠夺之术么。甚好。继续修炼,直至其化为本能。”
新的力量,已然觉醒。
这条充满污秽与掠夺的鬼之道,我将用这双利爪,撕开所有谜团,夺回属于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