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时，靠山村的屋顶就升起了袅袅炊烟，淡蓝色的烟柱混着晨雾在山谷间漫散，像一层薄纱轻轻裹住了错落的农舍。小红是被窗外老槐树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牛哞声吵醒的，她一骨碌从铺着稻草的土炕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第一件事就是摸向枕头下——那里藏着妈妈连夜缝好的新布书包。书包是用藏青色的粗布做的，上面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红花，花瓣是妈妈攒了半个月的碎布拼成的，针脚虽然有些疏密不均，却透着满满的心意。“娘，我能穿那件粉格子布衫吗？”小红扒着厨房的门框朝里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两条小辫子随着动作甩动。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着妈妈布满皱纹却温柔的笑脸，“能！早就给你叠好放床头的木箱上了，快去洗漱，娘给你煮了两个鸡蛋，还放了点红糖。”妈妈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笑着回答，手里的铁勺在锅里轻轻搅动着。
等小红梳着两条扎着红绸带的辫子，揣着热乎乎的鸡蛋跑到学校时，操场已经像个热闹的小集市了。山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领口处还打着补丁，正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把一根碗口粗的楠木竿往石墩里插。这根楠木是山叔特意从自家后山选的，笔直坚硬，顶端缠着几圈鲜艳的红布条，是用来固定国旗的。“小红来啦！快过来帮着理理国旗绳，你眼睛亮，能看出绳子有没有缠在一起。”山叔看到小红，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招手喊道，手里的麻绳在掌心搓出“沙沙”的轻响。小红连忙跑过去，踮着脚尖，小手轻轻拉着国旗绳，仔细地把绳子理顺，指尖碰到旗杆上带着晨露的木纹，凉丝丝的，还带着木头特有的清香，舒服极了。不远处，陈炎和陈素素正搬着小板凳往操场中央摆，板凳是村民们从家里凑来的，有木头的、有竹子的，还有一个是用旧木板钉的，虽然样式不一，却都擦得干干净净。李奶奶挎着个竹篮慢悠悠地走过来，篮筐上盖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碎花布，她掀开布，露出里面热气腾腾的红薯和玉米，红薯外皮烤得焦黑，还冒着丝丝热气，玉米则裹在新鲜的荷叶里，清香扑鼻。“素素妹子，陈兄弟，先吃点垫垫肚子，忙活一早上肯定饿坏了。”李奶奶把竹篮递到两人面前，眼里满是关切。陈素素接过一个红薯，外皮烫手，她用手指轻轻捏着，掰开后金黄的瓤冒着甜香，咬上一小口，软糯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暖意在胸腔里慢慢流淌。
太阳刚爬过东边的山头，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村庄，孩子们就像赶集似的从各个方向涌来了。有的孩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却把领口、袖口扯得平平整整，裤脚也挽得整整齐齐；有的孩子光着脚丫跑过来，脚底板沾着些许泥土，却丝毫不在意，手里紧紧攥着用报纸包好的作业本，生怕被风吹破；石头最显眼，他穿着哥哥退下来的蓝布褂子，褂子长到膝盖，像件小袍子，却挺胸抬头地走在最前面，小脸上满是骄傲，手里还捧着昨晚熬夜画的“梦想学校”——画里的教学楼是彩色的，操场上有滑梯和秋千，天空中飘着五颜六色的气球，他要把这幅画贴在教室最显眼的地方。村民们也跟在孩子们后面，有的扛着锄头刚从田里回来，裤脚还沾着湿润的泥土，鞋上带着草屑；有的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婴儿的小脸上带着好奇的神情；还有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脸上却洋溢着欣慰的笑容。不大的操场很快就挤得满满当当，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像撒了一把豆子在铜盆里，脆生生的，混着村民们的谈笑声，热闹极了。
“都安静喽！靠山村希望小学开学典礼，现在正式开始！”山叔拿着一个铁皮喇叭站到石墩上，这个喇叭是他特意托镇上的铁匠打的，边缘还带着未打磨光滑的毛刺，表面泛着铁锈的颜色。他清了清嗓子，一开口，铁皮喇叭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响，孩子们立刻捂住嘴“咯咯”地笑起来，却都乖乖地坐直了身子，小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山叔。陈炎抱着五星红旗走到旗杆旁，红色的旗帜在晨风中轻轻飘动，五颗黄色的星星在阳光下格外鲜艳夺目。山叔和张师傅分站在旗杆两侧，一人拽着一根绳子，神情严肃，像是在完成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升国旗，奏国歌！”山叔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遍整个操场，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怀里的婴儿都停止了哭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旗杆。
没有乐器伴奏，村民们就扯着嗓子唱国歌，有的村民跑调跑得厉害，有的村民记不住歌词就跟着哼旋律，还有的村民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却都唱得格外认真、格外投入。陈炎和山叔缓缓拉动绳子，手臂随着节奏轻轻用力，五星红旗顺着竹竿慢慢上升，阳光洒在旗帜上，像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仰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国旗，小红学着陈炎的样子，把右手举到额前，虽然姿势不够标准，手臂还有些发抖，眼神却格外崇敬。陈素素站在孩子们身后，看着国旗一点点升到顶端，在风里猎猎作响，鲜艳的红色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耀眼，眼眶突然一热——她想起小时候在城里上学，第一次参加升国旗仪式时，也是这样心潮澎湃，没想到多年后，在这个大山深处的小山村，她又感受到了同样的激动。山叔用袖子抹了把眼角的湿润，对着铁皮喇叭大声喊：“礼毕！接下来，请咱们的陈炎老师给大家讲话！”
陈炎走到孩子们面前，看着一张张沾着泥土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们脸上纯真的笑容，心里泛起一阵柔软。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有力：“各位乡亲，各位小朋友们，今天，是咱们靠山村希望小学正式开学的日子，这是咱们村天大的喜事！这所学校能顺利建成，离不开在座每一位乡亲的齐心协力——是大家你家出一块砖、我家出一根木凑起来的建材，是大家你捐五块钱、我捐十块钱买的桌椅文具，是张师傅带着工匠们连夜赶工打的书架，是李奶奶和村里的妇女们一针一线缝的窗帘。这所学校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我和素素老师的，它是咱们靠山村所有人的希望，是孩子们未来的摇篮。我和素素老师没什么大本事，但我们向大家保证，一定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教孩子们认每一个字，算每一道题，讲每一个外面世界的故事。我希望孩子们能记住，读书不是为了逃离大山，忘记家乡，而是为了学到知识和本领，将来能回到这里，把咱们的大山建设得更好，让靠山村变得更富裕、更美丽！”
陈炎的话音刚落，操场上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孩子们的掌声清脆响亮，像一串串银铃在跳动；村民们的掌声浑厚有力，充满了对陈炎的感谢和对未来的期待。连旁边树上的小鸟都被惊动了，扑棱棱地飞起来，围着操场盘旋。陈素素接着走上前，她蹲下来，和孩子们平视，手里拿着一本彩色绘本，绘本的封面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画面鲜艳生动。“小朋友们，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陈老师啦。欢迎大家来到希望小学这个大家庭，在这个家里，我们不仅要一起学习知识，还要学会团结友爱、互相帮助、尊老爱幼。每天早上，我们一起在阳光下读书；中午，我们一起在操场晒太阳、做游戏；下午，我们一起画画、唱歌、学算术。不管谁遇到困难，不管谁有不会的问题，都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像大姐姐一样陪着大家，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成长，让咱们的学校变成一个充满欢乐的乐园，好不好？”“好！”孩子们齐声回答，声音响亮得震得旁边的树叶都“沙沙”作响。村里最调皮的狗蛋举着脏兮兮的小手，大声喊道：“陈老师，我想学数数！我爹说学会了数数，就能帮他记账，还能帮他数卖粮食赚的钱！”陈素素看着狗蛋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柔地说：“没问题，咱们今天的第一堂课就来学数数！”
接下来是发新书的环节，这是孩子们最期待的时刻。陈炎和陈素素把一摞摞崭新的课本搬到桌子上，课本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封面颜色鲜艳，上面印着可爱的插图。孩子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一个个兴奋地搓着小手，踮着脚尖往前看。陈炎和陈素素把课本一本本递到孩子们手里，还不忘叮嘱一句：“要好好爱护课本，包上书皮，不要弄脏、弄坏了。”小红接过语文书，小心地用手指抚摸着封面上“语文”两个大字，心里痒痒的——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本属于自己的课本，以前她都是看哥哥姐姐用过的旧课本，上面写满了笔记，还有不少涂鸦。她把课本紧紧抱在怀里，生怕被别人碰坏。妙儿拿到书后，立刻迫不及待地翻开，翻到有向日葵插图的那一页，兴奋地拉着旁边的小芳说：“小芳小芳，你快看，这上面的向日葵和我画的一模一样，都是金灿灿的花盘，绿油油的叶子！”小芳凑过去看了看，羡慕地说：“妙儿，你画得比书上还好看呢！”石头则把书抱在怀里，紧紧贴着胸口，小脸蛋贴在书封面上，感受着书本的温度，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生怕一松手课本就会飞走似的。
开学典礼结束后，孩子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跟着陈素素走进了教室。教室里明亮又整洁，浅蓝色的窗帘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作品，小红画的“家乡图”色彩鲜艳，把靠山村的青山绿水、农舍田野描绘得栩栩如生；窗户上妙儿画的向日葵仿佛迎着阳光绽放，充满了生机；书架上的图书摆得整整齐齐，种类繁多，散发着墨香。陈素素让孩子们按身高排好队，挨个分配座位，她一边分配，一边记着每个孩子的名字。小红和妙儿被分到了同一排，两人偷偷拉着手，相视一笑，眼里满是欢喜，她们早就盼着能坐在一起了。石头被分到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他兴奋地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悬空着，前后晃荡着，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板上方的五星红旗，小脸上满是庄重。其他孩子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有的好奇地摸着桌子，有的翻看着新课本，有的和旁边的同学小声说着话，教室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第一堂课是认生字，陈素素拿着彩色粉笔，在乌黑发亮的黑板上写下了“山”“水”“田”三个字，每个字都用不同颜色的粉笔描了边，“山”字是绿色的，“水”字是蓝色的，“田”字是黄色的，看起来格外醒目。“大家看这个‘山’字，”陈素素指着黑板上的字，温柔地说，“它的形状像不像咱们村后面那连绵起伏的大山？上面的尖尖是山顶，中间的一横是山腰，下面的两笔是山坡。”孩子们都点点头，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黑板。村里最调皮的狗蛋第一个举手，大声喊道：“像！太像了！上面尖尖的就是咱们村后面最高的那座山，我爹还带我去那山上砍过柴呢！下面两笔就是山坡，我还在山坡上放过羊！”陈素素笑着点点头，表扬道：“狗蛋观察得真仔细，说得真好！那咱们再来看这个‘水’字，它又像什么呢？”她指着“水”字问。孩子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有的说像村前的小河，有的说像下雨时的水流，还有的说像家里水缸里的水波纹。课堂气氛热闹又活跃，每个孩子都积极地发言，生怕老师看不到自己。陈炎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教室里欢乐的场景，听着孩子们清脆的回答声和陈素素温柔的讲解声，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学校，充满了生机、欢笑和求知的欲望。
不知不觉间，第一堂课就结束了，中午放学的时间到了。孩子们抱着崭新的课本，像一群快乐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地跑出教室，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刚学的“山”“水”“田”三个字，有的孩子还在地上用小石子写着这几个字。小红跑回家时，妈妈正在院子里晒玉米，金黄的玉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小红把课本高高举到妈妈面前，兴奋地说：“娘，我今天学了‘山’‘水’‘田’三个生字，我还会写呢！我写给你看！”妈妈放下手里的簸箕，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头，眼里满是欣慰和骄傲：“俺家小红真能耐，才上第一堂课就学会写字了，将来肯定能当女先生，给咱们靠山村争光！”说着，她从屋里拿出一根小木棍，递给小红，让她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写。石头则拉着爷爷的手，小脸上满是得意，非要把课本上的插图讲给爷爷听：“爷爷爷爷，你看这是山，这是水，这是田，陈老师说这都是咱们家乡的东西。还有这个，是向日葵，妙儿画的和这个一样好看！”虽然他说得颠三倒四，有些地方还讲错了，爷爷却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听一边点头，还时不时摸摸他的头，眼里满是疼爱。
陈炎和陈素素送走孩子们后，又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把教室里的课桌椅重新摆放整齐，擦干净黑板，整理好孩子们的作业本，还把图书角的图书又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放错位置的。忙完这一切，两人坐在教室前的台阶上晒太阳，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觉格外舒服。不一会儿，山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走了过来，粥里还放了几颗红枣，散发着香甜的味道。“累坏了吧？快喝点粥垫垫肚子，这是你婶子刚熬好的，还热着呢。”山叔把粥碗递给陈炎，笑着说。陈炎接过粥碗，碗沿有些烫手，他吹了吹，喝了一口，温热的小米粥滑进胃里，带着红枣的香甜，舒服极了。陈素素也接过山叔递来的另一碗粥，小口喝着。“今天孩子们表现真好，比我想象的还乖，上课的时候都很认真，发言也很积极。”陈素素笑着说，手里还在轻轻摩挲着孩子们的作业本，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孩子们课间写的。山叔点点头，感慨地说：“这些娃子都是好苗子，聪明得很，就是以前没机会读书，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现在有了你们这两位老师，有了这所学校，他们就能好好读书了。以后有你们在，他们肯定能有出息，咱们靠山村也能有更好的将来。”
夕阳渐渐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希望小学的屋顶上，给红色的瓦片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边。教室里，孩子们画的向日葵在窗玻璃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随着夕阳的移动慢慢变化着形状；书架上的图书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与窗外飘进来的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让人心情舒畅。陈炎和陈素素站在操场边，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看着夕阳下连绵起伏的青山，心里满是踏实和满足。他们知道，今天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可能会缺少教学设备，可能会有孩子因为家里的事情请假，可能会有村民对教学方法有疑问。但只要看着孩子们求知的眼睛，听着他们朗朗的读书声，感受着村民们的支持和信任，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靠山村的希望，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已经在这小小的校园里埋下，正慢慢生根、发芽，在阳光和雨露的滋润下，在所有人的呵护下，终将长成参天大树，为靠山村撑起一片广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