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跪在地上，喉咙里的血被他咽了回去。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强行睁大。张铎抱着李晚秋靠在断墙边，探测器已经关了，但他还在盯着远处那道横贯天空的裂缝。
紫光还在扩散。
东区的方向传来连续的轰响，一栋楼塌了半边，外墙像纸一样卷起撕开，露出里面漆黑的空间。那不是普通的坍塌，是规则在吞噬现实。
陈陌抬起手，摸了摸胸口的内袋。规则锚还在，发烫，但不再剧烈震动。刚才那一刀划下去的连接线没断，李晚秋身上的银光虽然微弱，但没有消失。他知道这东西现在能用，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血还没干。指尖碰到地面时，一缕紫雾立刻退散。规则能量在排斥他，也在被他压制。
“不能再等了。”他说。
声音不大，但很稳。
张铎转头看他。“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我朋友进去了。”陈陌没抬头，“他是我最后一个还在现实里的人。”
张铎没说话。他看了眼李晚秋。她闭着眼，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可手臂上那道银痕还在微微闪动，像是某种回应。
陈陌慢慢站起来，军用靴踩碎了一块渗出紫雾的水泥。脚底传来的刺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他从背包里拿出怀表，翻开盖子。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十三分。月圆夜还剩不到六小时。影面闭合前，如果人没出来，就会被彻底改写。
他合上表盖，绑紧腰间的规则锚。
“我们必须去。”
张铎终于动了。他把探测器塞进背包，拉上拉链，然后一手撑地站起来。李晚秋还在他背上，他调整了一下肩带，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你确定那是他？”张铎问。
“夹克的颜色，袖口的裂口。”陈陌说，“还有站的位置。他在等什么人。”
“也许他已经……”
“没有。”陈陌打断他，“他还站着。只要没倒下，就还能救。”
张铎看着他，眼神变了。不是怀疑，是确认。他知道陈陌不会在这种事上骗自己。
“那就走。”他说，“但别指望我能背着两个人冲进去。”
“我不需要你冲进去。”陈陌走向前，“只需要你帮我守住出口。”
他从地上捡起小刀，检查刀刃。刀尖有些卷，但他没换。这把刀陪他穿过三层规则陷阱，割断过寄生布条，也划开过自己的手掌。它比任何武器都可靠。
张铎点点头，没再问。
陈陌走到李晚秋身边，轻轻掀开她肩上的外套。银痕还在，颜色比之前淡了些，但脉络清晰。他伸手碰了下她的手腕，皮肤冰凉，但脉搏没停。
“她在抵抗。”他说，“因为她知道我们会去救每一个人。”
张铎沉默了几秒，然后拍了下陈陌的肩膀。
“那就快点。”他说，“别让他一个人在里面熬到天亮。”
三人开始移动。
陈陌走在最前面，规则之眼开启。视野里到处都是扭曲的线条，紫雾像丝线一样漂浮在空中，碰到皮肤会留下灼烧感。他举起规则锚，方牌轻微震颤，表面符文缓缓亮起，开始吸收周围的逸散能量。前方三米内，紫雾退散，形成一条短暂稳定的通道。
张铎背着李晚秋跟在后面，脚步很稳。街道已经没人了。一辆公交车斜卡在裂缝里，车窗全碎，座椅歪倒，地上散着背包和鞋子。远处有警笛声，但越来越远，像是有人正在撤离。
他们沿着断裂的人行道向东区走。
一块广告牌从高空砸下，砸在十米外的路面上，炸开一片尘烟。陈陌停下，抬手示意。张铎立刻靠墙，背对着裂缝。
几秒后，尘烟散去。广告牌上印着一家便利店的促销信息，字迹已经开始扭曲，字母一个接一个变成看不懂的符号。
“规则在覆盖。”陈陌说。
“不只是这里。”张铎指着左边。一栋居民楼的阳台向外凸起，玻璃全部爆裂，里面的家具漂浮在半空，像是失去了重力。更远的地方，一座桥的桥面正在缓慢下沉，桥墩周围泛着紫光。
陈陌没再看。他继续往前走。
地面越来越不稳定。每走几步就有新的裂缝出现，有的深不见底，有的冒出紫雾。他用小刀插进地面测试深度，发现有些裂缝下面根本没有实土，只有空洞和回声。
规则锚的吸收速度开始变慢。方牌温度升高，震动频率加快。
“它撑不了太久。”陈陌说。
“还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他握紧刀柄，“但我们必须赶到停车场入口。那里是影面最薄的地方，也是唯一可能进出的节点。”
张铎点头。
他们绕过一辆翻倒的消防车，车顶已经被压扁，警灯还在闪，但声音没了。路边有个小女孩蹲着，抱着膝盖，嘴里一直重复一句话：“妈妈说不能出门。”
她没动，也没抬头。
陈陌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这种状态的人越来越多。规则的影响不在身体，而在认知。一旦接受扭曲为正常，人就完了。
他们继续走。
五分钟后，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原本是社区广场，现在只剩一半地面。另一半塌陷成一个巨大的坑，边缘参差不齐，像被什么咬过。坑底有紫光流动，隐约能看到结构轮廓——和影城里的“遗忘回廊”完全一致。
那就是入口。
陈陌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天。裂缝还在扩大，边缘不断剥落细小的碎片，像灰烬一样飘落。空气中有种低频震动，让人耳膜发胀。
“我们到了。”他说。
张铎喘了口气，把李晚秋放下来，让她靠在一根路灯杆上。灯早就坏了，杆子也歪了，但还算稳固。
“接下来怎么进？”张铎问。
“我先下去。”陈陌说，“规则锚能维持通道十分钟左右。你们等我信号。”
“万一你出不来？”
“我会出来。”陈陌看着坑底，“他还在里面站着。我没理由不回来。”
张铎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递过去。
“拿着。”
陈陌摇头。“没用。那边的规则会让子弹失效。”
“那就保重。”张铎收回枪，“十分钟，我数着。”
陈陌点头。他最后看了眼李晚秋。她依旧昏迷，但手指动了一下，银光在皮肤下流过一瞬。
他转身走向坑边。
规则锚举在胸前，方牌嗡鸣作响。紫雾退散，一条由微光勾勒的路径从地面延伸向坑底。路径不宽，仅容一人通过。
他踏上第一步。
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踩在活物的表面。
第二步，空气中出现细微的裂纹，像玻璃即将破碎。
第三步，路径尽头的影面开始波动，隐约映出一条长廊的轮廓，两侧是斑驳的墙，天花板挂着锈蚀的灯管。
陈陌迈出第四步。
路径突然闪烁了一下。
他回头。
张铎站在原地，手扶着李晚秋的肩膀，目光紧锁着他。
坑底的影面开始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