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的手电光扫过走廊,207门口那只红鞋已经不见了。他没有动,呼吸放得很轻。刚才那阵凉意还在耳根残留,像有人贴着皮肤呼出一口气。他没回头,右手握紧小刀,左手用金属片压住墙砖的边缘,借反光确认身后情况。
墙面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只有轮廓,没有细节。安全。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步落在瓷砖接缝处。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到角落那面碎镜。镜面裂成蛛网状,但还能照人。他本想避开,可那一瞬,镜中影像动了。
他的嘴角在笑。
现实中,他的脸没有任何变化。可镜子里的他,嘴角一点点向上拉,眼睛空洞,像是被人牵动的木偶。他立刻转头,不再看镜子。后背贴上墙壁,缓缓移动,远离那块反射区域。
头部传来轻微胀痛。他眨了一下眼,黑暗中,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镜中的画面——更清晰,更完整。那张脸正在变。五官的位置偏移,眼眶拉长,鼻梁塌陷,像一层东西覆盖上来。
他猛地睁眼。不能闭眼太久。这个念头跳出来。他试了试,每两秒眨一次,快速而短促。眼皮震动带来一丝清醒。他开始默念:陈陌,二十七岁,自由职业者,母亲叫林秀兰,家住西城区枫林街18号。
记忆像锚,把他拉回现实。
走廊灯光闪了一下,灭了。应急灯没亮。整条通道陷入漆黑。他站着不动,手电还握在手里,但不敢打开。黑暗持续超过五秒,脑海里的那张脸又出现了,这次带着声音:“你已经不是你了。”
是他的声音,又不是。
他咬破舌尖。疼痛让他清醒。血味在嘴里散开。他抬起左手,在掌心划了一道。伤口流血,温热顺着指缝往下淌。他还控制得了身体。他还活着。
规则之眼开启。视野里浮现出淡蓝色丝线,从天花板通风口垂下,交织成网,集中在走廊中央地面一道细缝上方。那些丝线有节奏地收缩、扩张,像在呼吸。他盯着其中一根,三秒后,末端显现出一张脸——是他,但五官正在重组,皮肤下有什么在蠕动。
他移开视线,用余光扫视周围。蓝丝分布不均,呈环形,中心点正是刚才红鞋放置的位置。那只鞋不是偶然出现的。它是标记,是触发点。
他慢慢后退,沿着墙边移动。每一步都确认脚下稳固。走到安全通道门前,他停下。门把手冰凉。他没推,靠在门框上,继续观察规则痕迹。蓝丝源头在楼上,三楼某个房间。他现在上去就是送死。
脸部皮肤开始发麻。像有薄膜贴在表面,越来越紧。他抬手摸脸颊,触感正常。可规则之眼中,他的面部轮廓正被一层半透明物质覆盖,厚度不断增加,像戴上了看不见的面具。
耳边的声音又来了:“你早就该换。”
还是他的声音。
他不回应,继续眨眼,保持清醒。
咬舌太疼,不能一直用。
他回忆起觉醒规则之眼那天。左眼撕裂般的痛,血顺着脸颊流下来。那种痛比现在强烈十倍。那时他活下来了。现在也能。
他告诉自己:我能看见规则,就说明我还存在。我不是被替换的那个。
面具扩张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靠着门坐下去,背部紧贴金属门板。冷意透过衣服传进来。他不敢躺下,不敢闭眼太久。每两秒眨一次,嘴唇干裂,嘴里还有血味。左臂伤口又开始疼,布条渗出暗红色。毒素可能在扩散。
头顶通风口传来低频嗡鸣,和心跳频率接近。地砖微微震动,像地下有气流推动什么。他抬起手,看到指甲边缘发青。中毒症状在加重。
他从口袋里掏出碘伏瓶,只剩一点液体。不够处理新伤。他收起来,握紧小刀。刀柄沾了血,有点滑。他用布条缠了几圈,确保不会脱手。
走廊尽头,207病房的门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
是向内推开了一条缝。
他没动。
手电依然关闭。
规则之眼锁定那扇门。
蓝丝没有延伸过去。那里不是源头。
门缝里伸出一只手。
苍白,瘦长,指尖发黑。
手指抓住房门边缘,慢慢把门拉开。
动作很慢,像在模仿人类。
他屏住呼吸。
眨眼节奏不变。
他知道不能看太久。
也知道不能闭眼。
那只手完全伸出来了。手腕细得不像活人。手臂向上抬,指向他所在的方向。
没有声音。
没有脚步。
只有那只手,悬在半空,对着他。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还在流血。伤口没愈合。他是真实的。
他能感到痛。
他能控制动作。
他还活着。
手电筒开关被拇指顶到一半。
他停住了。
光会引来注意。
也会暴露位置。
那只手缓缓收回。
门慢慢关上。
咔哒一声,锁上了。
他松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了一瞬。
就在这一刻,脸上麻感骤然加剧。
像有东西要破皮而出。
规则之眼中,面具层厚度增加,边缘开始向耳后蔓延。
他抬起刀尖,对准自己脸颊。
只要划下去,痛感能唤醒神经。
但他下不去手。
这不是普通的伤。
这是身份的争夺。
他想起系统提示:“穿红鞋者不会被替换。”
假的。
红鞋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引人犯错。
闭眼不行。
照镜不行。
说出名字也不行。
他只能记住自己是谁。
一遍又一遍。
“我是陈陌。”
他低声说。
声音沙哑。
话一出口,脑海里立刻响起另一个声音:
“你说你是,你就真的是吗?”
他不回答。
继续眨眼。
继续默念经历过的每一个真实片段。
地铁站逃票被抓那次。
大学宿舍半夜煮泡面被查。
母亲住院时签下的手术同意书。
这些事只有他知道。
没人能复制。
面具扩张再次减缓。
暂时稳住了。
他靠在门上,体力几乎耗尽。
眼睛酸胀,靠频繁眨眼维持清醒。
左臂疼痛不断提醒他还在中毒。
脸上那层东西没消失,只是静止了。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规则不会停。
它在等他犯错。
等他闭眼超过十秒。
等他照镜。
等他说陈陌的手电光扫过走廊,207病房门口那只红鞋不见了。他没有动,呼吸放得很轻。刚才那一阵凉意贴着耳廓滑过,像有人把气含在嘴里再缓缓吐出。他转身后背紧贴墙壁,刀握在右手,指节发白。
他不再看那扇门。往通道门方向退了两步,脚步踩在地上没有声音。左臂的布条还在渗血,伤口周围皮肤发麻,像是有细针在皮下移动。他没去碰,怕分散注意力。
就在他准备推开通关楼梯的门时,眼角余光扫到了墙边那面碎镜。
镜片斜靠在瓷砖上,裂成几块,但还能映出人影。他的脸出现在其中一块碎片里。
嘴角上扬。
他立刻低头检查自己的表情。嘴唇是平的,肌肉放松,根本没有笑。可镜子里的他,笑容正在扩大,眼角扯出纹路,眼神空洞。
陈陌猛地扭头,切断视线连接。背身贴墙,缓慢挪动,远离镜子方向。左手从口袋掏出金属片,用衣袖裹住,反手贴在墙面瓷砖上,借反光死角扫视身后。没有影子靠近,没有脚步震动,只有他自己呼吸的节奏。
不是人为。
是规则启动了。
他不敢闭眼。刚才那一瞬的影像太清晰,清楚得不像幻觉。他记得系统提示过“穿红鞋者不会被替换”,他知道那是假的。但现在,红鞋出现又消失,紧接着就是镜中异变——这不是巧合。
他开始眨眼。每两秒一次,快速而短促。不让眼睛陷入黑暗超过三秒。同时在心里默念:陈陌,二十七岁,自由职业者。母亲叫林秀兰,家住青川路18号。最后一次真实对话是在便利店买水,店员说“找您五块”。
记忆片段一个个过。他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声音,每一句话的语气。不能让意识模糊。一旦忘记自己是谁,可能就真的不是了。
头顶的应急灯闪了一下,熄灭。黑暗压下来。通风口传来低频嗡鸣,像是某种频率在共振。地砖微微颤动,脚底能感觉到细微的波动。
他抬起左眼,开启规则之眼。
视野变了。
淡蓝色丝线从天花板通风管道垂落,像蛛网般交错。它们不是静止的,随着某种节奏脉动,像是在呼吸。丝线汇聚到地面一道裂缝前,那里正是红鞋曾经放置的位置。
环形辐射。
他立刻移开目光。只用余光扫视蓝丝分布。发现这些线条围绕那个点形成闭环,像是一个标记区域。只要踏入其中,就会被规则捕获。
他后退半步,脚跟抵住墙根。
顺着丝线逆向追溯,源头在通风井上方。根据建筑结构判断,应该是三楼旧手术准备室。那里可能藏着规则投放装置,或是某个残留机制的核心。他不能现在上去。体力不够,状态不对,而且左臂的毒素还在扩散。
他在墙上刻下一个微型记号——一道短横加一点。标记危险区边界。以后绕行。
刚收手,脸上突然一紧。
皮肤发麻,像是有东西在表层蠕动。他抬手摸脸颊,触感正常,没有肿胀,没有异物。但规则之眼显示,他的面部轮廓正被一层半透明膜状物覆盖。那层膜越来越厚,边缘已经开始融合进皮肉。
换脸正在进行。
耳边响起声音:“你已经不是你了。”
声音是他自己的,语调却扭曲,带着回音,像从深井里传上来。他说什么,那声音就重复什么,只是更慢,更冷。
他咬破舌尖。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嘴里泛出血腥味。神经反应回来了。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还能控制身体。
他又用小刀在掌心划了一道。十字形伤口,深及真皮。血流出来,顺着指缝滴在地面。他盯着那滴血,看着它落下、破裂、晕开。这是真实的。是他主动造成的伤害,不是规则强加的。
他还掌握着身体。
面具层的扩张停了一下。
他趁机继续回想。第一次觉醒规则之眼的时候,左眼撕裂般的疼,像是有人拿刀在里面搅。那种痛比现在强烈十倍。但他活下来了。他看见了灰烬符号,看见了死亡回放,看见了傀儡背后的指令链。
他能看见规则。
那就说明他还存在。
“我是陈陌。”他在心里说,“我没有被替换。”
面具层微微退缩。
嗡鸣声减弱。地砖停止震动。走廊恢复死寂。只剩远处某处水管漏水的声音,滴、滴、滴,规律得像倒计时。
他靠着墙慢慢坐下,背贴瓷砖,保持睁眼。眨眼频率不变,每两秒一次。刀放在腿上,随时能抓起。左手重新包扎伤口,动作很慢,怕牵动毒素。
面部麻木感没有消。规则之眼仍能看到那层膜附着在脸上,厚度未减,只是暂时停滞。他知道这只是暂停,不是结束。
红鞋是诱饵。碎镜是触发点。闭眼是陷阱。换脸是结果。
有一条隐藏规则正在运行:闭眼超过十秒,就会被替换。
他不能睡。不能松懈。不能相信任何镜中影像。
通道门就在身后。通往三楼的楼梯就在里面。他知道上面有东西在等他,可能是控制源,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他动不了。体力耗尽,精神绷到极限。左臂伤口火辣辣地疼,毒素已经往上蔓延到肘部。手指开始发僵。
但他不能闭眼。
滴水声还在继续。
他盯着前方地面的一小片阴影,继续眨眼。
忽然,那片阴影里浮现出一张脸。
是他的脸。
但不是现在的样子。
更年轻,眼睛更亮,嘴角带笑。那是五年前的他,在咖啡馆和朋友聊天时的表情。
他不认识这张脸。
可那张脸对他笑了。
然后缓缓开口:
“你不记得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