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疏白完全沉浸在色彩的狂欢与情感的宣泄中,直到最后一笔颜料落下,胸腔中那股澎湃的创作激情才缓缓退潮。
他从那个忘我的境界中脱离出来,感官重新接受到外界的讯号。
首先映入余光的是——密密麻麻的人腿。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瞬间僵直,握着画笔的手指都微微发凉。
刚刚还沸腾着灵感的大脑瞬间被各种可怕的猜测塞满,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是踩到什么雷点了吗?
画了什么不该画的东西?
违反了课堂纪律?
大家围过来是要……批判我吗?
那也不用这么多人吧?
就算画得不好,需要这么多人一起围观指责吗?
这阵仗也太吓人了……
要被校园霸凌了吗?
就像以前在沈家时,那些旁支的孩子也会这样围过来,带着恶意的笑,推搡他,抢走他的东西……
该怎么办?
要道歉吗?
还是应该立刻把画藏起来?
要喊救命吗?
哥哥……
哥哥现在不在身边……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住心脏,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声。
就在他脸色发白,几乎要缩起来的时候,老师激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赞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指责:
“同学!你…你之前是跟哪位老师学的?这功底…这表现力…怎么能强到这种地步?!你有没有兴趣代表学校去参加今年的青年艺术大奖赛?你这种实力待在这基础课堂里简直是屈才了啊!”
单疏白:“……?”
他懵懵地转过头,浅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慌,像只受惊后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动物。
而围观的同学们也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七嘴八舌的惊叹和夸奖如同温暖的潮水般涌来:
“我的天啊!这也太厉害了吧!”
“这颜色用的!大神收下我的膝盖!”
“刚才看你调色我还觉得奇怪,没想到成品效果这么炸裂!”
“这真的是我们能免费看的吗?感觉比很多画廊里展出的画还有冲击力!”
“同学你是哪个大神的小号吧?来我们这体验生活的?”
“能帮我看看我的画吗?求指点!”
“真的好漂亮,看着感觉心情都变好了又有点想哭……”
“完了,我忽然觉得我画的是什么东西……”
没有窃窃私语的嘲讽,没有挑剔鄙夷的目光,更没有想象中的恶意。
每一张脸上洋溢着的都是最纯粹的惊叹、佩服,甚至还有一丝崇拜。
他们的目光灼热,却只让单疏白感觉到温暖,而不是被灼伤。
单疏白怔怔地听着,看着那一张张友善的、带着笑意的脸庞,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心底那厚厚的、用于自我保护的重壳,仿佛被这些真诚的赞美轻轻敲开了一道缝隙。
他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这里好像真的和暗无天日的沈家不一样。
这里不会因为他展现了一点才华就招致妒忌和打压,不会因为他做得不够好就换来责骂和饥饿,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伤害。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和他偷偷想象过、憧憬过的一样,存在着如此多的善良和美好。
原来真的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安心地画画,并且因为画得好而获得掌声和肯定。
这种感觉陌生又温暖,像冬日的阳光,一点点驱散了他心底积攒多年的寒意。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值得再相信一次。
他微微低下头,试图掩饰有些发热的眼眶和抑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巨大的感动,轻轻地说:
“……谢谢大家。”
当黑暗被色彩稀释,连伤疤都会绽放成星辰。
后来那幅《心蚀》被收藏在学院展厅,标签写着:「致所有破碎者:你的裂痕正是光之来处」
下课铃声悠扬响起,宣告着今日课程的结束。
老师收齐了作业,却独独将单疏白那幅画抽了出来,拿在手里反复欣赏,边往办公室走边啧啧称奇,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捧着的不是一幅课堂习作,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单疏白低头默默收拾着自己的画具,两三个性格开朗的同学自然地围到他身边,兴奋地讨论着接下来的安排:
“总算下课了!饿死了,去后街那家新开的麻辣烫怎么样?听说味道超正!”
“诶诶,我知道有家新开的电玩城,买币有优惠,一起去嗨一下?”
“还是先去喝杯奶茶吧,我想喝芋泥波波很久了!”
单疏白就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时不时点点头,算是回应这充满活力的青春气息。
一个女生忽然转头问他:“哎,小白,你要一起去吗?”
单疏白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会被直接邀请,随即露出一个腼腆又抱歉的笑容,轻声拒绝:“谢谢,但是……哥哥待会儿要来接我,今天就不去了。”
其他人立刻交换了一个“我懂”的眼神,脸上纷纷露出暧昧又慈祥的姨母笑,拉长了声音起哄:“哦~~~~原来是‘哥哥’要来接你啊~~~”
单疏白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下意识地伸进背包里想拿点什么掩饰害羞。
指尖却触碰到了许多不属于画具的、熟悉又贴心的小物件。
他低头一看——一小罐晶莹剔透的荔枝糖、独立包装的纸巾和湿巾、一个印着小兔子图案的保温水杯、一把折叠好的小雨伞,甚至还有一只只有巴掌大小、毛茸茸、粉嫩嫩的玩具兔子。
是谢拾青。
他总是这样,事无巨细地为他准备好一切,仿佛他不是来上大学,而是来参加一场需要全方位呵护的春游。
单疏白的眉眼不自觉地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指尖温柔地摸了摸那只软乎乎的玩具兔,心底软成一片。
旁边眼尖的同学也看到了,笑着打趣:“哇,小白,没想到你这么有童心啊,还带这么可爱的小兔子?”
单疏白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他从包里拿出那罐荔枝糖,打开盖子,大方地分给周围的同学:“嗯,我很喜欢。”
他声音轻轻,却带着无比的认真。
很喜欢这些可爱的小惊喜,但更喜欢那个为他准备这一切的、把他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两声清脆的叩击声。
单疏白下意识地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倚在门框上的谢拾青。
他不知来了多久,似乎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能将人溺毙的宠溺,正专注地看着他。
“哥哥!”
单疏白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甜的糖果。
周围的同学都非常有眼色,互相使了个眼色,带着善意的偷笑,默契地从教室的另一道门安静地溜走了,将空间完全留给了他们。
谢拾青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像只归巢小鸟般扑进自己怀里的小兔子,手臂收紧,将人结结实实地拥在怀里,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他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温柔:“今天感觉怎么样啊,宝宝?”
单疏白在他温暖可靠的怀里依赖地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带着满满的眷恋:“很好,老师同学都很好……但还是很想你。”
教室氛围轻松,老师幽默,同学友善,可没有谢拾青在身边,他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法完全适应。
谢拾青闻言,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笑意更深:“这话我爱听。”
单疏白抿了抿被亲过的嘴唇,抬起眼看向他,那双漂亮的浅焦糖色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辰,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浓得化不开的喜欢。
他小声说:“我们去车里好不好?”
谢拾青从善如流地抱着他,像抱小孩一样托着他往外走,故意逗他:“去车里干什么?宝宝累了想回家了吗?”
“因为……”单疏白有些害羞地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他颈窝,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轻轻地、羞涩地告白,“我想亲你……在外面……我会不好意思。”
箍在腰上的手臂猛地一紧,单疏白能清晰地感觉到谢拾青的呼吸骤然加重了几分,搂着他的力道也变得更强势。
谢拾青喉结滚动,低低地笑出声,那笑声愉悦而性感,震动着胸腔:“原来是这样啊……那哥哥可真是,好期待呢。”
他抱着怀里的人,步伐稳健地走向停车场,心里那点因为分别而产生的焦躁被怀里人直白又羞涩的爱意彻底抚平。
果然,开了窍、学会了主动表达爱意的小白兔,比之前还要可口千万倍。
那就代表着可以开始吃了。
你的邀约像是甜蜜的陷阱,而我甘愿坠落在你眼底的星辰大海。
车门刚合拢落锁,世界便被隔绝在外。
单疏仔甚至没来得及坐稳,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压进了柔软的后座里。
谢拾青的吻随之落下,不再是车外的浅尝辄,而是带着积攒了一日的思念与渴望,又深又重地掠夺着他的呼吸。
唇舌热烈地交缠,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那份同样的悸动也勾扯出来。
单疏仔被亲得浑身发软,眼底迅速浮现一层湿漉漉的水光,像蒙了雾的琉璃。
细微的、带着鼻音的轻哼声难以自抑地从被侵占的唇齿间溢出,非但没能让身上的人停下,反而像是某种催化剂。
他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反应又戳中了谢拾青哪根兴奋的神经,只觉得这个吻变得更加汹涌热烈。
但他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甚至无比喜欢。
他喜欢谢拾青对他展现出的这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喜欢他仿佛要将自己拆吃入腹般的亲吻,哪怕每一次都会被他亲得眼尾发红、气息破碎。
他喜欢谢拾青的一切,喜欢他带给自己的所有战栗与欢愉。
大脑很快被搅成了一团甜蜜的糨糊,意识模糊间,他只感觉身体一轻,似乎被抱了起来。
怎么上的楼,怎么进的门,记忆都变得断断续续。
只依稀记得家门被关得很急,发出“砰”的一声轻响;玄关的灯光似乎晃了一下,散落在地上的外套和鞋子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直到后背陷入家中熟悉的、无比柔软的床铺时,他仍是懵然的,微微张着红肿的唇小口喘息着,迷蒙的视野里,只剩下悬停在上方的、谢拾青那张极具冲击力的俊美五官。
他深邃的眼眸此刻暗沉得如同旋涡,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浓重欲色,滚烫地烙印在他的肌肤上,也烙在他的心尖。
“……”
“哥哥……”
“乖,宝宝动一动……”
春潮漫卷芙蓉色,玉山倾颓云雨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