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守水源的士兵就来报:“将军,昨晚果然有黑影在溪边徘徊,见咱们防守严密,没敢靠近就退了。”
黄狗儿站在溪边,看着潺潺流淌的溪水,水中的倒影被风吹得碎碎的。他忽然笑了:“张温辽根本没派人来。”
“你怎么知道?” 林大虎不解。
“若是真心要下毒,绝不会让传令兵带着信到处跑。” 黄狗儿捡起块石子,扔进溪水里,“这是张温辽在给咱们报信 —— 他不想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接下来的三天,卧牛岭的水源处日夜有人巡逻,却连只可疑的兔子都没见到。黄狗儿派去的斥候回报,张温辽这几日都在帐内喝酒,根本没调动一兵一卒。
“这姓张的,倒是个吊卵的汉子。” 林大虎坐在岭上,看着芒砀山的方向,手里的酒葫芦递向黄狗儿,“比李闯那厮强多了。”
黄狗儿接过葫芦,喝了口酒:“好人在乱世里,最难当。” 他望着溪水流向芒砀山的方向,忽然想起张温辽抱拳离去的背影 —— 那背影虽狼狈,却挺得笔直。
芒砀山的帐内,张温辽终于写好回信。信上只说 “卧牛岭防守严密,下毒不成,请李帅再想良策”,却绝口不提自己压根没派人。
他将信纸封好,看着亲卫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腰间的玄铁刀,刀鞘上的花纹被摩挲得发亮。
他知道,这封信送去,李闯定然震怒,可他别无选择。良心这杆秤,终究是倾向了光明的那头。
这日,芒砀山中,张温辽正对着沙盘推演战术。帐外突然传来马蹄踏碎石子的脆响,紧接着是亲卫带着惶急的通报:“将军,李帅的亲兵李顺德来了,带了两百人,说是来…… 助威。”
张温辽捏着刀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太清楚李顺德的底细 —— 这人是李闯的远房表亲,最是擅长揣度上意,去年在淮北就诬陷副将通敌,砍下了三个无辜者的脑袋。
他掀帘而出时,正见李顺德骑着匹白马立在帐前,银甲在雾中泛着冷光,身后两百亲兵个个腰悬短刀,背挎强弓,杀气腾腾。
“张将军别来无恙?” 李顺德皮笑肉不笑地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绸布,“李帅念你久攻卧牛岭不下,特让我来瞧瞧。这两百弟兄都是军中精锐,任凭将军调遣 —— 当然了,要是将军觉得力不从心,我也能替劳。”
张温辽看着那卷圣旨似的绸布,知道这哪是助威,分明是监视。
他接过绸布,“有劳李兄弟了,帐内说话。”
中军帐里,李顺德捧着茶碗,目光扫过案上的战报,突然嗤笑一声:“张将军这帐里,倒是还清净。我听说林大虎不过是黄承天手下一个粗汉,怎就成了铜墙铁壁?”
“林大虎枪法刚猛,不好对付。” 张温辽压着怒火,“况且卧牛岭地势险要,硬攻损失太大。”
“损失?” 李顺德猛地将茶碗顿在案上,茶水溅湿了战报,“李帅让你啃下这块硬骨头,是要让黄承天看看咱们的厉害!你倒好,磨磨蹭蹭不说,还让人传出什么‘好汉惜好汉’的闲话 —— 张将军,你该不会真跟反贼勾搭上了吧?”
“你放屁!” 张温辽拍案而起,玄铁刀在鞘中嗡鸣,“我张温辽跟着李帅出生入死,怎会通敌?”
“那就拿出样子来!” 李顺德站起身,腰间短刀的铜饰闪着寒光,“我带来的弟兄探到个好消息,卧牛岭西侧,昨夜运进十车粮草,看样子是防备不足。今夜三更,你我各带一千人,夺了粮草,定能断他们的补给!”
张温辽盯着地图,那里密林丛生,确实是捷径,可十车粮草未免太扎眼。而且这几日对战的经验来看,对方哪会把粮草放在这种险地?
“那里有诈,粮草是饵,不能去。”
“有诈?我看是你心里有鬼!” 李顺德突然提高声音,帐外的亲兵齐刷刷拔刀,“张将军要是不敢,我就自己带弟兄去,到时候李帅问起,可别怪我实话实说,就说你因私废公,放着到手的粮草不取!”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张温辽看着李顺德那张得意的脸,突然明白这是逼他去死 —— 成了,功劳是监军的;败了,他就是通敌的罪臣。
他缓缓坐下:“三更就三更,但得听我号令,先派斥候确认粮草虚实。”
卧牛岭的了望塔上,黄狗儿正观察芒砀山的动静。林大虎凑过来,看着移动的火把:“狗儿,你说张温辽真会来?那十车粮草,我看着都觉得假。”
“他会来的。” 黄狗儿放下千里镜,“本来没把握,可早上听斥候说李闯派来的监军,这比刀架在脖子上还难受。那十车粮草,咱们装得逼真点,麻袋里一半沙土一半米,车辙压得深些,再让几个弟兄装作看守时打瞌睡。”
然后指着黑风口的方向,“让弟兄们把滚石堆得再高些,绊马索埋得深点 —— 别伤人性命。”
是夜,卧牛岭西侧的密林里响起窸窣响动。张温辽勒住马缰,远远望见十辆马车停在空地上,几个看守的士兵歪在车边打盹,粮草的麻袋鼓鼓囊囊,透着诱人的气息。
“放慢速度,派斥候探路,看看粮草是不是真的。”
“张将军这是怕了?” 李顺德带着两百亲兵冲在前面,短刀在手中把玩着,“再磨蹭,粮草就被他们运走了!你不敢我去!”
说罢,他策马扬鞭,直冲向粮草车。
张温辽心头一紧,刚要下令阻止,就见李顺德的亲兵已经冲到车边,一把掀开麻袋,露出里面的米粮。
“将军,是真的粮草!” 亲兵大喊着,伸手去搬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