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堂的那晚,我们回房歇息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许是白天老仙家上身太累了、我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而另一边,墨禅却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没有东北农村的土炕茅舍,也没有堂口的香烟缭绕,反倒出现了一座装修得金碧辉煌的豪华酒店宴会厅。
水晶吊灯悬在天花板上,折射出万千光点,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和香槟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花香。
宴会厅里挤满了人,男男女女都穿着剪裁考究的豪华晚礼服——有身着拖地长裙、裙摆缀满碎钻的女士,有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的男士,甚至还有不少外国人。
黄头发、高鼻梁的欧洲人端着红酒杯低声交谈,黑皮肤的非洲人穿着笔挺的礼服,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庆祝的喜悦,谈笑风生间,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墨禅站在人群中,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白天穿的那件棉布衬衫和牛仔裤,与周围的奢华氛围格格不入,仿佛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她手足无措时,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
这男人约莫五十多岁,面容周正,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家喻户晓的演员张国立,气质沉稳又带着几分威严。
他走到墨禅面前,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压低声音,语气郑重地说:“丫头,记住,不该说的话别乱讲,把嘴闭上,实在忍不住,就用块年糕把嘴粘上。”
墨禅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追问缘由,男人又接着说道:“你们本地有个老先生,他手里有本黑皮书,日后会传给你。
这书是机缘,也是责任,你得好好收着,不可轻易示人。”
话音刚落,男人便转身融入了人群,消失在欢腾的景象中。
墨禅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可脚下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步。
接下来的梦境,全是各色人等庆祝的画面——有人举杯共饮,有人翩翩起舞,有人高声谈笑,可那些声音在她耳边都模糊不清,唯有“黑皮书”“本地老先生”这几个字,像刻在了脑子里一样,清晰无比。
直到天快亮时,墨禅才猛地从梦里惊醒,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心跳得飞快。她坐在床上缓了好半天,梦里的场景还在眼前打转,尤其是那个像张国立的男人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得真切。
等一早上醒来,墨禅就把这个梦分享了给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困惑和激动:“东子,我做了个特别奇怪的梦。
”她把梦里的景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从豪华宴会厅里的男男女女,到那个像张国立的男人,再到最后提到的“本地老先生”和“黑皮书”,说得条理清晰,不像是凭空杜撰。
“本地老先生?黑皮书?”我听完皱起了眉头,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会不会是我舅爷啊?”
墨禅愣了愣:“你舅爷?”
“嗯,我舅爷就是咱们本地的阴阳先生,干了一辈子了,十里八乡的谁家有红白喜事、驱邪避煞的事儿,都找他。
我这敲文王鼓、二神的本事,都是跟着舅爷学的。
”我解释道,“不过这就是个梦,说不定是合堂后仙家给的感应,也可能是你太累了胡思乱想,当不得真。”
墨禅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可我们谁也没料到,这个看似荒诞的梦,竟然在不久后变成了现实——舅爷手里,还真有一本黑皮本子,最后也真的传给了墨禅。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从我们的婚期说起。
合堂之后,老仙家通过我给了明确的指示,让我和墨禅在第二年的2月14日登记领证,而婚礼的日期,则定在了同年的八月份,正好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也方便亲朋好友前来道贺。
登记之后,离婚礼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便想着带墨禅回一趟宾县老家,一来是让老家亲戚见见我未来的媳妇。二来也想带着她去看望一下舅爷。舅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我平日里忙着直播看事,也没多少时间回去陪他。
回到老家的第二天,我就带着墨禅去了舅爷家。舅爷家在村子最东头,一座老式的砖瓦房,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墙角堆着晒干的柴火,透着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舅爷和舅奶见我们来了,高兴得合不拢嘴,舅奶忙着去厨房烧水、切水果,舅爷则拉着我们坐在炕头上聊天。
可刚坐下没五分钟,我就发现墨禅有点不对劲。她坐立不安,时不时地起身往外走,说是去院子里透透气,可去了没半分钟就又回来,回来坐一会儿又要出去,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我心里纳闷,小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习惯乡下的环境?”
墨禅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又一次从外面进来后,她眼眶红红的,眼泪在里面打着转,声音带着几分虚弱:“东子,我好像有点低血糖了,浑身发软,还一个劲儿地哆嗦,身上‘烂嘚瑟’(东北话,形容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能不能给我整点白糖水喝?”
舅奶正好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连忙放下盘子走了过来。
她伸手摸了摸墨禅的额头,又捏了捏她的手腕,脸色微微一变。
舅奶跟着舅爷一辈子,见过无数次仙家上身的场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她转身朝着里屋喊:“老头子!你快出来看看!这丫头怕是仙家来了,有话要说呢!你赶紧拿鼓敲两下,给仙家搭个话!”
舅爷闻言,也不含糊,立马从炕柜里翻出了那面陪伴他几十年的文王鼓和鼓鞭。
这面鼓还是我妈立堂那时候用过的。
鼓面是用黄牛皮做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可敲起来的声音依旧浑厚有力,能穿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