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三年,春。
万毒谷与虫巢的接连被毁,如同抽掉了孟获赖以顽抗的两根主心骨。朵思大王重伤昏迷,木鹿大王遭毒虫反噬,实力大损,短时间内再也无法施展那令人防不胜防的巫蛊与驱兽之术。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哀牢山内外,原本就因藤甲兵覆灭而人心浮动的南疆诸部,此刻更是暗流汹涌。
“大王,董荼那和阿会喃的寨子,这几天使者进出频繁,似乎在密谋什么……”
“报!西洱河那边的几个洞主,已经三天没有向我们缴纳贡赋了!”
“还有消息说,雷军那边放出话来,只诛首恶孟获,胁从不问,若能献上……还能封官赐爵!”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到银坑洞,孟获坐在虎皮大椅上,脸色铁青,往日里的凶悍被一层深深的疲惫与焦躁取代。他赖以称雄的三张王牌——藤甲兵、巫蛊、虫兽,竟在短短数月内,被雷军以各种方式逐一破解、摧毁!尤其是那无形中削弱巫蛊力量的“天威”,更是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
“雷九龙……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孟获一拳砸在扶手上,木屑纷飞。他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失去了诡异手段的依仗,正面交锋,他的蛮兵虽勇,却难敌雷朝军队的严整阵势与那些可怕的火焰利器。
“大哥,为今之计,唯有凭借地利,与雷军周旋!”孟优建议道,“这十万大山,洞窟密布,路径错综复杂,我们化整为零,袭扰其粮道,疲惫其军力,未必没有机会!”
孟获眼中凶光一闪,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好!传令各部,放弃大型寨落,分散进入深山老林!依托险要,设立关卡,我要让高顺每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然而,高顺并没有给他从容布置的机会。
在确认巫蛊威胁大减后,高顺立刻改变了策略,从稳扎稳打转变为主动出击,快速推进。他将军队分成数股,以精干的“山地营”和熟悉地形的归附蛮兵为前锋,如同数把尖刀,沿着几条主要河谷和山道,向哀牢山腹地勐插。
吕虔率一军直扑董荼那的寨子,大军压境之下,又许以重利,本就摇摆不定的董荼那几乎未作抵抗,便开寨投降,并愿意充当向导。阿会喃闻讯,知大势已去,也在雷军抵达前,派人送来了降书顺表。
高顺亲自率领主力,沿着泸水而上,一路拔除孟获设置的关卡哨卡。失去了藤甲兵和巫蛊的庇护,这些关卡在雷朝军队的强弓硬弩和“霹雳罐”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大军进展神速,兵锋直指银坑洞。
孟获没想到高顺推进得如此之快,他刚刚将部众分散,自己的核心力量尚未完全转入深山,雷军就已经打到了家门口!仓促之间,他只能集结身边最精锐的五千蛮兵,依托银坑洞外的最后一道天险——三江城,进行阻击。
三江城建于两山夹峙的险要之处,城墙虽非巨石垒砌,却是用粗大原木和夯土混合搭建,极为坚固,且城下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可通过。
高顺大军兵临城下,观察地势,知道强攻必然损失惨重。他采纳了吕虔的建议,明面上摆出勐攻架势,吸引守军注意力,暗地里却让投降的董荼那部下,带领一支工兵精锐,绕到侧面悬崖,利用绳索和钩爪,悄无声息地攀爬而上。
是夜,月黑风高。正当孟获在城头严阵以待,准备迎接雷军攻城时,身后城内突然火光四起,杀声震天!那支奇兵已然成功潜入城内,四处放火,制造混乱。
“不好!城内有奸细!”孟获大惊失色,连忙分兵镇压。
就在城内一片大乱之际,城外的高顺看准时机,下令发动总攻!失去了统一指挥和城墙优势的蛮兵,在内外夹击下,迅速崩溃。
孟获见大势已去,在弟弟孟优和兀突骨等心腹的死战保护下,杀开一条血路,弃城而逃,欲投奔更深山处的其他部落。
然而,高顺早已料到他败退的路线,提前派出了麾下最擅奔袭的轻骑兵,在其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第一次被擒:
孟获一行人马狼狈逃至一处名为“秃龙洞”的险要山口,人困马乏,正准备稍作喘息。忽然间,两侧山林中梆子声响起,箭如飞蝗!伏兵四起!
“孟获!哪里走!”一声大喝,吕虔亲自率军杀出,将孟获等人团团围住。
兀突骨怒吼着挥舞铁蒺藜骨朵,试图突围,却被数名雷军悍将缠住,乱刀砍死。孟优也被生擒。孟获本人虽勇勐,但寡不敌众,坐骑被射倒,最终被一拥而上的雷军士兵按倒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要杀便杀!”孟获被押到高顺马前,梗着脖子,怒目而视,虽已成阶下囚,却依旧桀骜不驯。
高顺端坐马上,看着这位称雄南疆多年的蛮王,沉声道:“孟获,你屡抗天兵,杀我官吏,荼毒生灵,本应立斩不赦。然,陛下有旨,念在南疆百姓亦是朕之子民,若能诚心归顺,可饶你不死。”
孟获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哼!若非尔等使诈,毁我根基,凭真本事,我岂能败于你手?我不服!”
高顺眉头微皱,想起陛下密旨中“寻其根源”、“示敌天威”的深意,又见孟获确实毫无降意,若是强行押回,其部众必不服,南疆难言真正平定。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风险极大,但若成功,可能一劳永逸解决南疆问题的念头。
他盯着孟获,缓缓说道:“你不服?好,本督便放你回去。”
“什么?”不仅孟获愣住了,连周围的雷军将领都大吃一惊。
“大都督,不可!此獠凶顽,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吕虔急忙劝阻。
高顺摆了摆手,目光依旧锁定孟获:“孟获,本督今日放你回去,你可重整旗鼓,再整兵来战!若再被擒,还有何话说?”
孟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死死盯着高顺,确认对方并非戏言,一股被轻视的怒火混合着劫后余生的侥幸涌上心头,他梗着脖子道:“你若真放我回去,我必召集三山五洞之兵,与你决一死战!若再被擒,那时……那时我便倾心吐胆,归降大雷,誓不再反!”
“好!一言为定!”高顺竟真的下令,“给他松绑,还他马匹兵器,放他走!”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孟获带着满腹的惊疑、屈辱和一丝莫名的振奋,骑上马,头也不回地冲入了莽莽山林。
“大都督,这……”吕虔依旧忧心忡忡。
高顺望着孟获消失的方向,目光深远:“吕将军,南疆之乱,根子在人心不服。杀一孟获容易,但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孟获。陛下欲长治久安,非仅凭武力征服。今日放他,非是纵敌,而是要擒其心!我要让他败得心服口服,要让南疆诸部亲眼见证,我大雷不仅有雷霆天威,更有包容四海之胸襟气度!此乃……攻心为上。”
吕虔等人闻言,若有所思。他们明白了高顺(或者说背后雷武大帝)的深远用意。这南疆的平定,已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征服,更是一场人心向背的较量。
第一次擒纵,就此落幕。孟获如同脱笼之鸟,必将掀起更大的波澜,而高顺,则开始为下一次,乃至下下次的“擒获”,布下更大的罗网。七擒七纵的传奇史诗,在这南疆的青山绿水间,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