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熊人立而起,足有一丈多高,投下的阴影将平安完全笼罩。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匕首般的獠牙,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发出“嗤嗤”的轻响,竟带有腐蚀性。它没有立刻扑上来,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平安,或者说,是盯着他怀中那株散发出诱人香气的千年人参。
平安深吸一口气,体内那微弱但精纯的气息缓缓流转。他知道,这是一场真正的生死之战。他缓缓移动脚步,调整着呼吸和姿态,寻找着巨熊的破绽。
“吼!”巨熊失去了耐心,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恶风,猛地扑了过来,巨大的熊掌带着千钧之力拍向平安的脑袋,这一下若是拍实,石头也得粉碎。
平安没有硬接,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同时柴刀挥出,不是砍,而是精准地点在巨熊拍来的前肢关节处。
“铛!”一声类似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柴刀竟被震得反弹起来,平安虎口发麻,心中凛然,这畜生的皮毛竟坚韧如铁!
巨熊吃痛,更加狂暴,双掌连环拍击,巨大的力量搅动空气,带起呼啸的风声。平安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熊掌的缝隙间穿梭闪避,险象环生。他的柴刀不时抓住机会,或点、或刺、或削,攻击着巨熊的眼睛、咽喉、腋下等相对脆弱的部位。
然而,巨熊的防御力实在太强,平安的攻击大多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反而有几次,他被熊掌带起的劲风扫中,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平安心念电转。他注意到巨熊每次人立扑击后,人立的时间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腹部那片白色的毛发区域会暴露出来。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动作慢了半拍。巨熊果然中计,狂吼一声,人立而起,双掌高高举起,要以泰山压顶之势将他拍成肉泥。
就是现在!
平安不退反进,身体贴着地面疾射而出,如同离弦之箭,险之又险地从巨熊胯下滑过。在交错而过的瞬间,他手中柴刀灌注了全身的气力,由下至上,狠狠地刺向巨熊暴露出的那片白色腹部!
“噗嗤!”
这一次,不再是金铁交鸣之声,而是利刃入肉的闷响。
“嗷——!”巨熊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轰然倒地,鲜血如同小溪般从腹部的创口涌出,染红了大片岩石。
平安从巨熊身下滚出,浑身沾满了鲜血和泥土,剧烈地喘息着。他顾不上检查巨熊是否死透,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势,第一时间确认怀中的人参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敢久留,此地浓烈的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其他猛兽。他挣扎着站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疲惫不堪、满身伤痕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开始下山。
来时走了三天,回去时,因为伤势和体力消耗,他走得更慢。直到第五天傍晚,小南村的轮廓才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当他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身影出现在村口时,正好被几个在村口大树下闲聊的村民看见。
“鬼……鬼啊!”一个村民吓得尖叫起来。
“是……是平安!憨儿回来了!”另一个眼尖的认出了他。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们无法想象,这个被所有人认定为必死无疑的傻小子,竟然真的从“鬼见愁”里活着出来了!而且,看他那满身的血污和伤痕,显然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恶战。
平安没有理会他们惊骇的目光,他的眼神直直地望向自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村子的宁静。尘土飞扬中,一支规模不大但气势惊人的车队,沿着那条泥泞的土路,缓缓驶入了小南村。
这支车队极为奇特。前面是四名骑着清一色神骏黑马、身着黑色劲装、腰佩长刀的骑士,他们眼神锐利,神情冷峻,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后面跟着一辆马车,这马车通体由一种暗紫色的木材打造,样式古朴而典雅,车辕上雕刻着与当年包裹平安的襁褓上相似的云纹,拉车的两匹马皮毛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神骏非凡。
车队在村口停下,正好挡住了平安回家的路。村民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远远躲开。
马车车厢门打开,一名穿着深紫色锦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的老人,在一名劲装护卫的搀扶下,缓缓走了下来。老人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破败的村庄,最后,落在了那个浑身是血、手持柴刀、站在路中央,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年身上。
当他的目光触及平安那张虽然污浊不堪、却依旧能看出几分熟悉轮廓的脸庞,以及他破旧衣衫下隐约露出的、挂在脖颈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非金非木的暗色吊坠时,老人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脸上的从容和威严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激动、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找到了稀世珍宝般的狂喜。他甩开护卫的搀扶,踉跄着向前几步,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竟“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泥泞的土路上,朝着平安的方向,以头触地,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颤抖不止:
“少主!老奴……老奴终于找到您了!您隐藏身份流落在此十五年,受苦了!如今……该回家了!”
他身后,所有黑衣骑士齐刷刷下马,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低头垂目,以示绝对的恭敬。
整个小南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村民,包括闻讯赶来的老村长、铁蛋他爹,以及那些曾经嘲笑、欺负过平安的孩子,全都张大了嘴巴,眼珠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风,吹过村口的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一个埋藏了十五年的、惊人的秘密。
他们眼中那个捡来的、痴傻的、可以随意欺辱的“憨儿”平安,此刻,在夕阳余晖和神秘车队的映衬下,身影仿佛被无限拔高,变得神秘而尊贵,令人不敢直视。
平安(或者说,此刻应该称呼他为“少主”)站在原地,看着跪伏在地的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怀中被苔藓和树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千年人参。
然后,他越过跪地的老人和车队,目光依旧投向那间低矮的土坯房,迈开了脚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回家之前,先救我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