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你是死人啊？没看到张总的茶杯空了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尖利刺耳的声音，刺破了宴会厅内的氛围。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来，聚焦在那个坐在角落最边缘位置的年轻人身上。
林枫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走向主桌。
今天是苏家老太君七十寿宴，包下了云城这家五星级酒店最大的包厢。
苏家虽不算顶尖豪门，但在云城也有些根基，宾客盈门，颇为热闹。
林枫，苏家的上门女婿。
三年前入赘苏家，成了云城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笑话。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个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全靠老婆家养着的废物。
他走到主位旁，拿起茶壶，为那位腆着啤酒肚的张总斟茶。
张总斜睨了他一眼，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对着坐在一旁的苏家老大苏国富笑道。
“苏总，你们家这女婿，别的不说，这端茶倒水的活儿倒是挺熟练哈？”
哈哈哈哈哈！
桌上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苏国富的脸色有些难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接话。
而坐在苏国富旁边的岳母刘梅，更是觉得脸都被丢尽了，狠狠剜了林枫一眼，低声骂道。
“真是个不开窍的东西！除了丢人现眼还会干什么？早知道是这么个破烂货，当初打死也不能让清雪嫁给他！”
林枫仿佛没听到这些刺耳的声音，斟完茶，默默退回自己的角落。
他的位置，紧挨着上菜口，服务员来回走动带起的风，都能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桌上的其他人，都是苏家一些远房亲戚或者小辈，看他的眼神，同样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喂，林枫，听说你还没找到工作？我工地那边还缺个搬砖的，一天三百，干不干？”
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的青年晃着酒杯笑道，他是苏清雪的堂哥，苏浩。
林枫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了主桌另一侧的那个身影上。
苏清雪。
他的妻子。
云城公认的美人之一。
此刻她穿着一身淡雅的香槟色礼服，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人。
只是，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眸，此刻却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其中的情绪，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桌布流苏。
从寿宴开始，她几乎没怎么说话，更没有看林枫一眼。
林枫知道，她又在难过了。因为他的“不争气”，让她在家族里抬不起头，连带着她父母也备受嘲讽。
“清雪啊，不是二姑说你。”
一个略显刻薄的声音响起，是二姑苏国芳。
“你看看人家王少，跟你年纪差不多，已经是王氏集团的部门经理了，年轻有为！今天还给老太君送了一尊价值几十万的玉佛，啧啧，那气派！”
她话锋一转。
“你再看看你身边那个？老太君大寿，他准备的什么礼物？听说是个地摊上淘来的破石头？真是笑死个人了！我都替你害臊！”
坐在苏清雪对面，一个穿着阿玛尼西装、梳着油头的青年，闻言立刻露出自以为得体的微笑。
“二姑您过奖了，一点心意罢了，主要是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就是王少，王浩辰，一直对苏清雪抱有想法，即便她结婚了也未曾放弃。
他看向苏清雪的目光，充满了贪婪！
苏清雪的头垂得更低了，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抽了几巴掌。她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投向林枫，继而连坐到她的目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无数次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三年了，这个男人就像一潭死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优点和血性。
她仅存的那点期望，早已被磨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麻木和绝望。
刘梅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所有怨气都撒在林枫身上。
“你看看！因为你，我们全家都跟着丢人！连累清雪也跟着你受委屈！你个扫把星！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个女婿！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该赶紧滚出我们苏家！”
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集体羞辱，林枫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有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最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嘲讽，快得无人能察觉。
破石头？
他们又怎会知道，那枚他花了大价钱从老街摊贩手里买来的寿山石印料，是早已失传的田黄冻石。
其上天然形成的纹路暗合风水大道，长期佩戴滋养，可延年益寿，安神辟邪，其价值，又岂是区区几十万的玉佛能比拟的？
王浩辰？王氏集团？
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尘埃般的存在。
只要他愿意，动动手指，就能让所谓的王氏集团一夜之间破产清算。
龙王一怒，伏尸百万。
他曾是执掌全球地下世界权柄的暗夜帝王，麾下财阀遍布全球，势力触及世界每一个角落。
富可敌国？那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苍白的概念。
只因三年前，苏清雪无意中的一碗暖粥，在他被全球顶尖杀手组织围杀至重伤濒死、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刻，给了他一丝罕见的温暖。
以及，她当时那句无心的抱怨。
“要是能有个安稳的家就好了…”
为了报恩，也为了暂时避开风口浪尖，查清当年幕后黑手，他选择隐藏滔天身份，入赘苏家，给她一个家。
三年蛰伏，龙困浅滩。
他所经历的腥风血雨、权谋算计，远比这蝇营狗苟的家族倾轧残酷千万倍。
这些可笑的羞辱和嘲讽，于他而言，不过是聒噪的蛙鸣，根本无法扰动他心如止水的境界。
他的隐忍，并非懦弱，而是巨龙俯瞰蝼蚁的漠然。
时机未到罢了。
就在寿宴气氛在刘梅的骂声中显得有些尴尬时，包厢门被推开，服务员推着巨大的七层蛋糕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暂时被吸引过去。
“老太君，切蛋糕了！”
苏国富连忙笑着打圆场，搀扶起主位上的苏家老太君。
众人纷纷起身，围拢过去，说着吉祥话。
林枫也被挤到了人群外围。
忽然，那个表姐苏美玉端着酒杯后退，似乎没看路，高跟鞋鞋跟猛地踩在了林枫的脚背上，还用力碾了一下。
“哎呀！”
苏美玉惊叫一声，转过身，看到是林枫，非但毫无歉意，反而柳眉倒竖，厌恶地瞪着他。
“你瞎了吗？站在这挡路！我的新鞋都被你弄脏了！你知道这双鞋多贵吗？你赔得起吗？”
林枫的脚背传来一阵刺痛，白色的旧帆布鞋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灰黑色鞋印。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苏美玉。
那眼神，依旧平静，却让苏美玉没来由地心里一突，仿佛被什么冰冷的猛兽盯上了一般，气势瞬间弱了几分。
但周围都是自家人，她立刻又壮起胆子，尖声道。
“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个废物！赶紧给我道歉！”
这边的动静又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
刘梅觉得脸都快被丢尽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冲着林枫低吼。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美玉道歉！真是个惹事精！”
苏清雪也看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眼神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疲惫。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别过了头，不忍再看。
林枫沉默地看着气势汹汹的苏美玉，又看了看一脸嫌恶的岳母，再看向别过脸去的妻子。
包厢里暖气很足，但他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真空地带，冰冷而窒息。
无数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对不起，表姐。”
……
寿宴终于在一种看似热闹、实则各怀鬼胎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服务员开始收拾残局。
苏家核心几人陪着老太君和王浩辰等贵客在门口寒暄道别，笑语晏晏。
而林枫，则被岳母刘梅指挥着，和酒店服务员一起，收拾自家亲戚留下的那些狼藉杯盘，搬运寿礼。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这点事都干不好！”
刘梅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监工，嘴里不停地数落。
苏清雪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默默忙碌、显得有些孤单的背影，眼神复杂。
她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对刘梅说。
“妈，我先去开车。”
“去吧去吧，看着他就来气！”
刘梅不耐烦地摆手。
林枫将最后一件礼品盒搬上小推车，正准备推向酒店后勤通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酒店经理制服的中年男子，领着两名保安，神色严肃地快步走了过来，径直拦在了林枫面前。
“先生，请等一下！”
经理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枫推着的小车，最后落在一个打开的锦盒上。
那里面，正是王浩辰送的那尊晶莹剔透的翡翠玉佛。
经理拿起玉佛，仔细看了看底部的一个微小印记，脸色猛地一沉。
他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向林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还没完全散去的少数宾客和苏家人听见。
“这尊玉佛，是我们酒店失窃的那件顶级展品！怎么会在这里？”
他猛地加重语气，厉声道。
“说！是不是你偷的？！”
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枫身上！
刚刚走开几步的苏清雪猛地回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正在寒暄的苏国富、刘梅、王浩辰等人也愕然回头看来。
刘梅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瞬间爆发，指着林枫的鼻子尖声骂道：
“好啊！林枫！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勤快跑来搬东西！原来是想偷东西！我们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这个贼！抓起来！快把他抓起来！”
王浩辰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疑惑，这玉佛是他托人买的，怎么成失窃展品了？
但他立刻选择明哲保身，脸上露出震惊和痛心疾首的表情。
“林枫，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要是传出去，让清雪和苏家的脸往哪搁？”
苏国富气得浑身发抖。
“报警！立刻报警！”
苏清雪看着被经理、保安和家人团团围住，千夫所指，却依旧沉默着的林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无边的绝望和羞耻将她彻底淹没。
她看着他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近乎崩溃的愤怒和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最后一点底线都没有了？！
在无数道或愤怒、或鄙夷、或看戏的目光中，林枫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第一次不再是完全的平静，而是掠过了一丝冰冷的寒意，如同深渊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看向那义正辞严的经理，又扫过歇斯底里的岳母和一脸“正气”的王浩辰。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说，是我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