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呀……”
干事卖了个关子，享受着成为全场焦点的快感，才一拍大腿，“卖的是咱们纺织厂仓库里积压的旧布料和残次品！”
什么？
办公室里瞬间的寂静过后，是更大的哗然。
“就那些没人要的破烂玩意儿？”
“那堆东西放仓库里都快发霉了，还能卖钱？”
干事脖子一梗，脸涨得更红了：“何止是卖钱！李大头他们本来也没底，就是想试试林哥您说的是不是真的。”
“随便扯了几块布，拉到火车站、电影院门口，天一黑就开卖。”
“喊的是‘处理品，一律五块十块’！您猜怎么着？放一件，卖一件！跟抢似的！”
他激动地比划着：“昨天，就那几个小时，他们几个人凑的货，卖了一千多块！刨去给厂里仓库保管员塞的烟钱，每个人手上净落了四五十！”
四五十块！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办公室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在这个年代，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这个数。
李大头他们，几小时就赚到了。
办公室里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几个老油条的眼睛里，昨天还只是看热闹的亮光，此刻已经变成了灼人的贪婪。
他们看向林宇的眼神，不再是看珍稀动物，而是看一尊活生生的财神爷。
老刘刚端到嘴边的茶杯停住了，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干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肺要气炸了，而是整个世界观都被人一拳打碎了。
王主任愣了足足有十秒，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狂喜，最后定格在一种近乎于崇拜的亢奋上。
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人才啊！”
他几步冲到林宇面前，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力气大得让林宇感觉自己的锁骨都快碎了。
“小林！你！你真是我的福将！”王主任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环视全场，像一个打了大胜仗的将军，“同志们！都看到了吗？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这就叫化腐朽为神奇！仓库里没人要的垃圾，到了小林同志这里，几句话就变成了金疙瘩！”
老张赶紧凑上来附和：“是啊主任，小林这脑子，简直是点石成金！”
“以后谁再说下岗工人是包袱，我跟谁急！这明明是咱们市没被开发的宝藏嘛！”
办公室里，马屁声、赞叹声、艳羡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荒诞的交响乐。
而交响乐的指挥中心，乐曲的主人公林宇，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内心的小人正在疯狂挠墙。
我他妈只是胡说八道啊！我只是想让你们去卖点袜子裤衩，增加一点城市管理的难度，谁让你们去搞库存清仓的！
这下好了，非但没给单位惹麻烦，还帮纺织厂解决了库存积压问题？
这他妈算是什么？
一箭双雕？
我雕你个大头鬼啊！
他脸上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心里却在滴血。
辞职的路，似乎被这帮人拿着钞票给堵死了。
王主任欣赏够了众人的反应，清了清嗓子，官威又回来了。
他拍了拍林宇的肩膀，“小林啊，你看，这事儿虽然暂时解决了，但方法还是值得我们深入学习和推广的。”
他顿了顿，摆出一副领导在布置工作的架势：“你呢，也别谦虚。抽个时间，把这次解决群体性事件的心得体会，总结一下，写个材料。”
“回头开个会，你在会上跟大伙儿分享分享经验，也让这些老同志们都学习学习，转变一下思想观念。”
“免得以后再出现这档子事情，大家还是手足无措嘛！”
写材料？开会分享经验？
林宇的眼前一黑。
这不就是要让他把胡说八道的东西，一本正经地变成官方指导理论吗？
杀了他吧。
他正想开口，用“自己还年轻，思想不成熟”之类的屁话把这事儿搪塞过去，办公室的门，第三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人，和前两次的干事截然不同。
来人约莫三十岁，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走路悄无声息，带着一股子机关里浸淫久了才有的精干与威严。
他一进门，喧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主任脸上的笑容一滞，赶紧迎了上去，腰都比平时弯了几分：“哎哟，周秘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市长梁文源的秘书，周全！
办公室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可是市长跟前的大红人，轻易不来他们这种清水衙门。
老刘那张死灰色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
他有预感，转机来了！
肯定是林宇这小子昨天在楼下胡言乱语，影响太坏，市领导要来问罪了！
周全没理会王主任的殷勤，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
最后，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缓缓开口。
“谁是林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