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府,寿宴正酣。
丝竹管弦之音绕梁不绝,觥筹交错之声此起彼伏。大殿之内,灯火辉煌,映照着满堂朱紫。九千岁曹正淳端坐主位,身着赭黄蟒袍,接受着文武百官、勋贵宗室乃至各路江湖“朋友”的轮番敬酒。他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眼神偶尔扫过全场,锐利如鹰。
陆仁贾坐在离主位不远的下首,一身崭新的理刑千户袍服,在灯火下暗流涌动。他面上平静,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这场寿宴,太过喧嚣,喧嚣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他刚刚升任千户,风头正劲,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或嫉恨,或算计。更重要的是,他清楚曹正淳的权势之下,藏着多少杀机。
就在此时,乐声稍歇,一队舞姬翩然入场,水袖翻飞,媚眼如丝,吸引了大部分宾客的注意。也就在这注意力转移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侍立角落的仆役队伍中窜出!此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灰影,目标明确,直扑主位上的曹正淳!他之前一直低眉顺眼,气息收敛得完美无缺,直到暴起发难,杀气才如冰锥般炸裂开来,瞬间刺破宴会的暖融气氛!
“有刺客!”
“护驾!”
几声尖利的呼喝几乎与刺客的动作同步响起,殿内护卫反应不可谓不快,刀剑出鞘之声骤起。但那刺客的身法太过诡异,竟如游鱼般在桌椅人群的缝隙中穿梭,几个闪烁便已逼近主位!
陆仁贾瞳孔骤缩!他一直在警惕,却也没想到刺客会选择在如此场合,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动手!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猛地从座位上弹起!
也就在他起身的瞬间,看得分明——那刺客在距离曹正淳不足五步之处,手臂一振,宽大的袖口中骤然爆射出数点寒星!
那寒星细如牛毛,在辉煌灯火下几乎难以捕捉,只能看到它们撕裂空气时带起的微弱流光,速度快到极致,带着一股刺鼻的腥甜之气!直取曹正淳的面门与胸口!
“七星钉!”有识货的江湖人失声惊呼,声音充满了恐惧。七星钉,剧毒无比,见血封喉,且专破内家罡气,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刺杀手笔!
曹正淳武功深不可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绝杀,他脸上闪过一丝戾气,身形微动,似乎要运功硬接或闪避。但变故太快,距离太近,那几枚毒钉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横撞过来,用后背硬生生拦在了曹正淳与那几点夺命寒星之间!
是陆仁贾!
他根本来不及拔刀,也来不及思考什么权衡利弊,完全是本能——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最大危机和唯一生路的直觉判断!护住曹正淳,他未必会死;若曹正淳死在这里,他陆仁贾第一个陪葬!
“噗!噗!噗!”
几声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入肉之声响起。
陆仁贾只觉得后背几处地方同时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那痛感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麻痒,瞬间蔓延开来。他闷哼一声,前冲的势头被阻,整个人重重地摔在曹正淳的案前,打翻了精美的酒肴,杯盘狼藉。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楚低吟,眼前阵阵发黑,那麻痒感正飞速转化为灼烧脏腑的剧痛。
“拿下!”曹正淳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不是他自己。
殿内顿时大乱!护卫们一拥而上,刀剑齐出,将那试图继续靠近或遁走的刺客团团围住。宾客们惊呼四散,桌倒椅翻,先前的一片祥和瞬间被恐慌和混乱取代。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陆仁贾无关了。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背后那几个细小的伤口渗出,浸湿了千户袍服。更能感觉到一股阴寒歹毒的力量,正顺着血脉向心脏侵蚀。七星钉的毒性,发作得极快。
他侧躺在地上,视线有些模糊,能看到曹正淳那双绣着金线的官靴就停在自己眼前,一动不动。也能看到不远处,张阎目眦欲裂,正疯狂地挥刀砍杀试图靠近的、身份不明的袭击者(可能还有刺客同伙),状若疯虎,想要冲过来。
‘妈的…这回玩大了…’陆仁贾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意识开始有些涣散。‘这福报…有点过头了啊…’
剧痛和麻痹感如同潮水般吞噬着他,耳边充斥着兵刃交击声、惨叫声、呵斥声,混杂一片,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越来越远。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听到曹正淳那独特的、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似乎离他很近:
“好…很好…”
那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许,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
随即,无尽的黑暗将他彻底吞没。
寿宴惊变,刺客袖藏七星钉。
陆仁贾血溅督公宴,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