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失踪后,老宅的翻修工程彻底停了。工人们拿了部分工钱便作鸟兽散,再也没人敢踏进那座宅子半步。陈默试着联系老张的家人,得到的消息却是老张自那晚后就没回过家,仿佛人间蒸发。镇上开始流传各种闲言碎语,都说老宅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老张是被水鬼拖去当了替身。
陈默不信邪,至少一开始不信。他认为是老张心里有鬼,自己跑路了。但作为房主,他不能任由老宅这么荒着。一周后,他带着一丝侥幸和一个强光手电,在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再次推开了老宅吱呀作响的木门。
宅子里的空气似乎比之前更加粘稠阴冷,明明外面是烈日当空,屋里却寒气透骨。那股若有似无的河泥腥味,不仅没散,反而更浓重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里腐烂、发酵。最让他心惊的是,几乎每一面墙上,都出现了那种巨大的、边缘不规则的水渍,颜色深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而且这些水渍的形状,越来越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一个高大、略显臃肿的男人形状,保持着一种僵硬的站立姿态。
陈默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强迫自己镇定,打着手电,一步步走向院子深处那口古井。果然,井口的石板被彻底挪开了,黑洞洞的井口对着天空,像一张无声呐喊的嘴。他凑近井口,用手电往下照,深不见底,只有一股更强烈的阴冷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像是水滴落在地砖上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宅子里,这声音清晰得吓人。陈默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空旷的厅堂——什么都没有。但当他转回头,目光无意间扫过井口内侧时,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了。
井壁潮湿的青砖上,赫然印着几个湿漉漉的手印!那手印很大,指节粗壮,像是有人刚刚用尽全身力气从井里爬出来时留下的……手印边缘的水迹,似乎还未干。
陈默头皮发麻,再也顾不上许多,连滚爬爬地冲出了老宅。回到家,他就发起了高烧,整夜噩梦不断,梦里总有一个浑身湿透、皮肤浮肿的男人在无边无际的浑水里沉沉浮浮,用空洞的眼睛望着他。
病稍好后,陈默通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位年近八旬、姓韩的民俗学者。韩老先生听完陈默的讲述,又翻查了地方的县志和河道变迁记录,最后叹了口气,告诉陈默一个陈年旧事。
原来,几十年前,老宅所在的巷子口曾有一条小河岔流过,后来因城市扩建被填平了。大约四十年前,有个外地来的年轻男人,夜里失足跌进那条河里淹死了。当时水流湍急,尸体一直没找到。据老一辈人模糊的记忆,那男人似乎是个外乡的手艺人,在此地无亲无故,死后无人收殓,估计当时的好心人就用个坛子装了他的骨灰,暂时安置了。后来河道填平,老宅扩建,那坛骨灰,很可能就被砌进了墙里……
“水鬼怨气最重,尤其是找不到替身、又尸骨无依的。”韩老先生缓缓道,“你们挖出他的‘居所’,又随意丢弃,这怨气,怕是已经彻底被激怒了。他现在缠上的,不只是老张,恐怕还有你这宅子的主人。”
陈默听得脊背发凉。他想起老张扔坛子时那嫌恶而不耐烦的表情,想起工人们日复一日的恐惧,也想起自己一次次的无视和侥幸。
当夜,陈默独自一人住在离老宅不远的临时住所。半夜,他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不是哭声,也不是笑声,而是清晰的、一下又一下的“叩叩”声,就像有人在用湿漉漉的手指,轻轻地、固执地敲着他的窗户。
窗外月光如水,树影摇曳,根本没有人影。但那敲击声并未停止,反而从窗户慢慢移到了门板上。“叩……叩……叩……”声音沉闷而潮湿,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耐心。
陈默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头,但那个声音仿佛能穿透一切障碍,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与之一起传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只有他能闻到的河底淤泥的腥臭气味。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陈默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望向卧室房门。
房门下方与地板的那条缝隙里,不知何时,正无声无息地渗进一片暗色的水渍。那水渍迅速蔓延开来,在冰冷的地板上,清晰地映照出一个高大、臃肿、水淋淋的人形阴影……
影子静静地停在门外,一动不动。
然后,一个仿佛隔着厚重水流、带着细微气泡音的沙哑嗓音,穿透了厚厚的门板,清晰地传入陈默耳中:
“我……回来了……我的……家……”
这一次,不再是无助的询问。而是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他知道,这件事,远未结束。老宅的秘密和那来自水底的怨恨,已经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