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带着冰冷的质感,从窗帘缝隙挤进来,落在老吴惨白如纸的脸上。他瘫在阳台冰冷的地砖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类似中药的味道,被一股更浓烈的、焦糊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臭气息覆盖了——那是昨晚附体邪灵被项链驱散时留下的“痕迹”。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客厅的墙壁,浑身虚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重新恢复冰凉的银项链。它救了我,又一次。但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神迹的力量,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让我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和困惑。
这项链是奶奶留下的遗物,很普通的一个银饰,据说是在庙里开过光。以前我只当是个念想,从未发现有任何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是用了那张“胡氏镇邪”符之后?还是更早,从我卷入1603公寓的诡异事件开始?
老吴的遇袭证明了两件事:第一,这伙“保护”我的人,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内部可能出了问题,或者他们防范的东西比想象中更厉害;第二,攻击是冲着我来的,老吴只是被波及的倒霉蛋。那个附体的邪灵,目标明确,就是要我的命。
“钥匙”……“特质”……他们需要我,是因为我身上有某种他们需要的东西,或者……我能做到某种他们做不到的事?比如,激活这项链的力量?这项链的力量,又和胡家血脉、和那张符纸有什么关系?
太多的疑问,像一团乱麻塞在脑子里。但我清楚,被动等待“合作”已经行不通了。我必须主动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以及……我到底变成了什么。
我挣扎着爬起来,走到老吴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还算平稳。我把他拖到客厅沙发上躺好,盖了条毯子。他现在昏迷不醒,对我来说反而是个机会。
我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坐在书桌前,我拿出纸笔,试图将到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所有线索,按时间顺序和逻辑关系梳理出来。
从搬进阳光公寓,听到隔壁异响,发现304秘密,遭遇纸人,到老张头死亡,发现胡氏符纸,古镇遇险,腐尸小翠,再到被这伙人“保护”,老吴被附身……
一条若隐若现的主线浮现出来:所有这些诡异事件的中心,似乎都围绕着“胡氏”这个关键词。胡家的祖传邪术、镇邪符纸、以及因此产生的怨灵和诅咒。而我,因为血缘关系(奶奶是胡家人),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这个诅咒漩涡的中心。
那么,这伙神秘人呢?他们是谁?他们对抗的是什么?是胡家邪术产生的怨灵?还是……胡家邪术本身背后的、更庞大的东西?他们说的“麻烦”是什么?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胸前的项链上。这项链的力量,显然与胡家有关。奶奶留下它,是为了保护我?还是……另有用意?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奶奶生前的点点滴滴。她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信佛,吃斋,总是很平和。我几乎从未听她提起过娘家的事,只知道是从一个很远的镇子嫁过来的。她真的只是一个逃离家族、想过平凡生活的普通女人吗?这项链,真的只是普通的护身符?
或许……答案不在别处,就在我自己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就像上次激发符纸那样,挤出一滴鲜红的血珠。然后,我小心翼翼地将这滴血,涂抹在了银质的项链吊坠上。
血液触碰到冰凉的银饰,并没有像上次符纸那样产生剧烈的反应。吊坠只是微微温热了一下,表面的光泽似乎流转得更快了一些,隐约浮现出一些极其细微的、之前从未注意到的、类似符文的刻痕,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原状。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但我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联系,似乎在我和项链之间建立了。它不再是一件死物,而像是一个沉睡的活物,刚刚被唤醒了一丝意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我心中一惊,迅速擦掉吊坠上的血迹,将纸笔收好。是老吴醒了?还是……那个副驾驶男人回来了?
我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问:“谁?”
“是我。”门外传来老吴的声音,听起来异常虚弱沙哑,“陈先生……你没事吧?”
我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老吴扶着门框站在外面,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复杂的愧疚。
“我……我昨晚……”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被东西附身了。”我直接点破,观察着他的反应。
老吴身体一颤,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低声道:“是……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它们竟然能渗透到这里……”
“它们?它们是谁?”我紧盯着他。
老吴眼神闪烁,避开了我的目光:“陈先生,有些事……我现在没法跟你说清楚。但请你相信,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昨晚……谢谢你救了我。”
“没有恶意?”我冷笑一声,“把我软禁在这里,就是没有恶意?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钥匙’是什么意思?‘麻烦’又是什么?”
老吴叹了口气,显得十分疲惫:“这些……等头儿回来,他会跟你谈。我现在……需要向上级汇报昨晚的情况。请你暂时还是留在房间里,不要外出,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又是这套说辞!我强压住怒火,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更多了。
老吴离开后,我重新关上门,心沉到了谷底。他们还在隐瞒。而昨晚的攻击表明,这个“安全屋”已经不再安全。留在这里,就是坐以待毙。
我必须离开!但在离开之前,我要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
我再次仔细搜查了整个房间,包括老吴的房间(他离开时没有锁门)。在他的枕头下,我找到了一本薄薄的、没有封皮的线装小册子,纸张泛黄脆弱,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口诀和图案,旁边还有朱砂批注。看起来像某种……修炼笔记或者法术秘籍?但内容残缺不全,很多地方被涂抹修改过。
在书桌一个上锁的抽屉缝隙里,我用手电照进去,隐约看到里面似乎放着几张旧照片和一个牛皮纸信封。抽屉锁得很紧,我打不开。
这些发现让我更加确信,这伙人绝不简单。他们对抗的,是超越常理的力量。而我也好,奶奶的项链也好,都是这盘诡异棋局上的棋子。
不能再等了。
我决定今晚就行动。我要去一个地方——奶奶的老家,那个她绝口不提的、藏着胡家秘密的古镇。也许在那里,我能找到关于项链、关于胡家、关于这一切诅咒根源的答案。
夜幕降临,我假装早早睡下。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估计老吴也已经休息(或者又在暗中监视),我悄悄起身,换上一身深色衣服,将那些可能有用的线索(小册子、照片的模糊记忆)牢牢记在脑子里。
我走到窗边,这里是三楼。楼下是小区绿化带,不算太高。我用床单和被罩拧成一根简易的绳索,一头固定在床脚,另一头垂下窗外。
深吸一口气,我抓住绳索,小心翼翼地翻出窗户,沿着墙壁缓缓向下滑。夜风冰冷,吹在脸上,让我清醒了不少。落地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我迅速解开绳索,将它塞进灌木丛,然后压低身子,借着阴影的掩护,快速向小区外跑去。
城市午夜的街道空旷而寂静。我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报出了那个早已查好的、位于邻省的古镇地名。
司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但没多问,发动了车子。
车子驶离城市,汇入高速公路的车流。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被路灯切割成明暗碎片的世界,心中充满了未知的忐忑和一丝决绝的疯狂。
我不知道古镇等待我的是什么,是更深的陷阱,还是血腥的真相。但我知道,我必须去。被动逃避的结局,我已经在老张头身上看到了。与其在恐惧中等待审判,不如主动闯入风暴眼,寻找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奶奶,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保佑我揭开胡家的秘密,摆脱这该死的宿命。
项链在胸口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我的决心。
下一个轮回,或许,将由我自己来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