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刺眼,驱散了盘踞已久的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那股若有若无的、陈旧铅笔芯的涩味。林薇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叶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那张从笔袋里掉出来的旧照片,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照片上,那个叫张晓雅的女孩,笑容依旧定格在七年前的某个瞬间,干净,明亮,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只是那个用红笔画上去的、狰狞的“叉”,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横亘在笑容之上,触目惊心。
就是这个“叉”,这个被背叛、被孤立的印记,引来了持续一夜的恐怖。
林薇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看向宿舍。
苏晓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大腿上还扎着那半截染血的铅笔,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她的睡裤,在地板上洇开一小滩。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胸口尚有起伏。
沈雨晴则倒在离床铺不远的地方,姿势别扭,额角的伤口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痂,脸色比苏晓更难看,是一种近乎死灰的白,嘴唇泛着紫绀。
宿舍里一片狼藉,桌椅歪斜,东西散落一地,墙面上那些曾短暂浮现的暗红色字迹已消失无踪,只留下斑驳的白色涂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集体幻觉。
但腿上的剧痛、喉咙的干涩、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异味,都在提醒林薇,那不是梦。
结束了?张晓雅的怨灵……真的因为那张照片而……消散了?还是说,只是暂时退却?
林薇不敢确定。她强撑着虚软的身体,挣扎着爬起来。第一件事是踉跄到门口,检查门锁。门锁完好,但刚才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现在却一拧就开。她将门拉开一条缝,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光。
暂时安全了。
她关上门,反锁,然后立刻去找手机。手机掉在床脚,屏幕裂了,但还能用。她颤抖着手指,先拨打了120,语无伦次地说明了地址和情况(室友受伤昏迷),然后犹豫了一下,又拨通了辅导员电话,只简单说宿舍出了急事,有人受伤,需要帮助。
做完这些,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靠着门滑坐在地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宿舍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昏迷的沈雨晴。她不敢靠近沈雨晴,生怕那双眼睛会突然睁开,再次变成张晓雅那死寂空洞的模样。
等待救援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数倍。走廊里偶尔传来其他宿舍的关门声或说话声,平常无比的声音此刻却让林薇心惊肉跳,生怕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更怕……惊动可能还未远去的“东西”。
她紧紧攥着那张照片,仿佛它是唯一的护身符。照片上张晓雅的笑容,此刻看来却充满了悲伤和讽刺。七年前的霸凌,七年的怨念,最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爆发。沈雨晴是罪有应得吗?苏晓和自己是无辜被卷入的吗?这些问题纠缠着她,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
大约十几分钟后,楼下传来了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里面的人!我们是救护人员!开门!”
林薇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打开门。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和一脸焦急的辅导员冲了进来。看到宿舍里的景象,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辅导员看着地上的苏晓和沈雨晴,脸色发白。
林薇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胡乱地指着苏晓的腿和沈雨晴的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无法解释,也无法说出笔仙、怨灵、附身这些荒诞离奇的词。
医护人员迅速检查了苏晓和沈雨晴的状况,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然后将她们抬上担架。
“同学,你没事吧?你的腿……”一个护士看到林薇膝盖和手臂上的擦伤,关切地问。
林薇茫然地摇摇头,她现在只觉得浑身冰冷,头脑一片空白。
她跟着担架下了楼,坐上救护车,一路呼啸着赶往医院。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城市开始苏醒,但林薇却感觉自己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脱离,魂魄还未归位。
在医院,苏晓和沈雨晴被推进了急诊室。林薇被护士带去处理了身上的擦伤,然后就被辅导员安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
消毒水的味道取代了宿舍里的血腥和霉味,明亮的灯光,穿着白大褂走来走去的医护人员,周围病人的呻吟和家属的交谈……这一切熟悉的场景,让她有了一丝回到人间的实感。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不安,依然如影随形。她时不时地看向急诊室紧闭的门,既担心苏晓和沈雨晴的伤势,更害怕门打开后,走出来的不再是她的室友。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张旧照片还在。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辅导员坐在她旁边,忧心忡忡地询问细节。林薇只能含糊其辞,说是晚上宿舍里发生了争执,不小心弄伤了,具体原因她说不清楚,等苏晓和沈雨晴醒了再说。辅导员虽然疑惑,但看林薇状态极差,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安慰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她们怎么样?”辅导员立刻上前询问。
医生摘下口罩,表情严肃:“一个(苏晓)大腿刺伤,失血不少,但没伤到主要血管,已经缝合了,需要住院观察。另一个(沈雨晴)头部受到撞击,有轻微脑震荡,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需要进一步检查,尤其是神经方面……她这种情况,有点奇怪,意识恢复可能比较慢。”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沈雨晴的昏迷,是因为脑震荡,还是因为……张晓雅的怨灵仍未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急匆匆走过来:“医生,刚送来的那个头部受伤的女生(沈雨晴),刚才在病房里,好像……好像说梦话了。”
林薇和辅导员都是一怔。
“她说什么?”医生问。
护士的表情有些古怪,压低声音:“听不太清,好像一直在重复……‘铅笔……断了……都断了……’”
“铅笔断了……”林薇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如坠冰窟。
张晓雅……她还在!
这场噩梦,远未到醒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