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水陆连营十万兵,风云变色鬼神惊。
忠义堂前悲白发,神机营里响雷声。
求生未必真无路,破釜沉舟死后生。
莫道梁山气数尽,且看智多星布阵。
话说高俅在济州府水门,尽起五万精锐,又征调了数千艘大小战船,旌旗蔽日,浩浩荡荡杀入八百里水泊。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梁山泊。
忠义堂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宋江瘫坐在虎皮交椅上,面如土色,双眼无神。
他看着堂下那些个个面带惊惶的头领,只觉得心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宋江喃喃自语,“五万大军,神机营火炮,还有那高俅的誓死之心……这哪里是来剿匪,分明是来灭族的啊!”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白绫,那是他用来挂在旗杆上乞降的。
“军师……”宋江看向一旁的吴用,声音嘶哑,“高俅来势汹汹,我等水军凋零,陆路又无险可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不如挂出白旗,向高太尉请罪吧。或许……或许看在我们曾有招安之心的份上,能饶过众兄弟一条性命。”
“哥哥!”吴用闻言,手中羽扇猛地一顿,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严厉之色。
他霍然起身,几步走到宋江面前,一把按住了宋江想要递出白绫的手。
“哥哥糊涂啊!”吴用厉声喝道,“若是往日,咱们兵强马壮,手握筹码,向朝廷招安,那叫‘受抚’。可如今,高俅是奉了皇命,带着必杀之心来的!他为了掩盖之前的败绩,为了向童贯示威,为了向官家交差,绝不会接受我们的投降!”
“现在乞降,那就是伸着脖子给人家砍!那就是自寻死路!”
宋江被吴用这一喝,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白绫“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那该如何是好?”宋江带着哭腔说道,“打又打不过,降又不让降,难道真的要让兄弟们都死在这里吗?”
吴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转身看向悬挂在厅中的水泊地图,目光闪烁。
“哥哥,高俅虽然来势汹汹,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弱点?”宋江一愣,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什么弱点?”
吴用指着地图上的水面,冷笑道:“高俅乃是北方人,带来的这五万禁军,也多是旱鸭子。他们虽然船多势众,但未必懂得水战的门道。在这八百里水泊中,风向、水流、暗礁、芦苇荡,哪一样不是我们的天然屏障?”
“可是……”宋江苦着脸道,“咱们的水军主力都跑了啊!三阮、李俊、张顺……这些好汉都不在了,剩下的那些小鱼小虾,哪里是神机营的对手?”
“神机营……”吴用眼中精光一闪,“不错,我们真正恐惧的,并非那五万旱鸭子,而是那船上的神机营火炮!那些火炮威力巨大,射程极远,若让他们在水面上肆无忌惮地轰击,咱们的水寨确实守不住。”
“但是!”吴用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阴狠,“火炮虽猛,却是个死物。它架在船上,那船就是它的腿。如果我们能断了它的腿,让它沉到水底去喂鱼,那高俅还有什么可怕的?”
宋江听得云里雾里:“军师的意思是……毁了神机营?”
“正是!”吴用重重地点头,“只要我们能想办法,凿沉装载火炮的战船,毁了神机营,那就是折了高俅的翅膀!没了火炮,那些只会晕船的北方兵,在水里就是待宰的羔羊!”
“可是,谁去凿沉?”宋江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咱们现在哪里还有能在水底凿船的好手?”
吴用看着宋江这副颓废模样,心中暗叹一口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哥哥,你莫非忘了,咱们梁山上还有两位水军头领,虽不似阮氏三雄那般名声显赫,但也有一身好水性,且对哥哥忠心耿耿。”
“谁?”
“童威、童猛!”
宋江一愣,脑海中费力地搜索着这两个名字。
“地进星出洞蛟童威?地退星翻江蜃童猛?”宋江有些迟疑,“这两人……不是李俊的跟班吗?李俊走的时候,他们怎么没跟着走?”
吴用解释道:“这两人原是浔阳江上的私盐贩子,水性极佳,号称‘能湖海行船’。当年随李俊上山,却因为阮氏三雄太过耀眼,一直被压着一头,只能做个副将。李俊出走时,他们因感念哥哥往日的‘义气’,留了下来。只是哥哥这几日心烦意乱,一直未曾重用他们。”
“如今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吴用劝道,“哥哥,这两人虽然名气不大,但也是实打实的水军头领。若是哥哥能将他们召来,许以高官厚禄,重金赏赐,再将统领水军的大权交给他们,他们定会感激涕零,誓死效命!”
宋江听了,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对!对!还有童家兄弟!”宋江猛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重新浮现出那副礼贤下士的招牌表情,“快!快传童威、童猛二位兄弟来忠义堂!我有要事相商!”
……
此时,梁山泊的一处偏僻水寨中。
童威和童猛两兄弟正坐在一条破旧的战船上,这两人长得颇为相似,都是身材精瘦,皮肤黝黑,一看便是常年在水里讨生活的好手。
此时两人都喝着闷酒。
这几日,山上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高俅大军压境的消息早已传开,人人自危。
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头领们,走的走,逃的逃,剩下的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大哥,”童猛仰头灌了一口烈酒,愤愤地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李俊大哥他们走了,咱们当初怎么就没跟着一起走呢?现在留在这儿,给宋江那黑厮陪葬吗?”
童威叹了口气,放下酒碗,看着远处茫茫的水面:“老二,慎言。咱们虽然没走,但也未必就是死路一条。李俊大哥临走前曾暗示过,若事不可为,可另寻出路。只是……咱们兄弟受了梁山的恩惠,如今大难临头,若是就这么跑了,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