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梁山泊忠义堂上,“及时雨”宋江听闻那“借粮”之计竟是落得个“人粮两空”的惨淡收场,他那仁义的招牌更是被武松反手一计“施粥于民”砸了个稀巴烂!
宋江只觉得是羞愤、惊恐、怨毒……万般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他已然彻底失了理智!
“你!这东京来的禁军教头!便是这般报答我山寨的‘恩义’吗?!”
“你!还有何面目回来见我?!!”
这声充满了“迁怒”与“斥责”的雷霆嘶吼,如同最是冰冷的寒风,瞬间席卷了这死寂的忠义堂!
“金枪手”徐宁跪伏于地,那本已因羞愤而涨得通红的脸,在这一刻“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抬起了头,那双本已因战败而黯淡无光的眸子里,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哥哥……”他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被那热血与冰碴堵得严严实实!
他想过回来之后会领受责罚。他亦想过会被吴用寻个由头痛斥一番。毕竟他丢了粮草,败了军威。
然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口口声声“仁义”当先、“兄弟”为重的宋江哥哥……竟是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如此颠倒黑白!竟将那武松“神机妙算”、呼延灼“神甲破敌”的阳谋之败,尽数归咎于他徐宁一人的……“作战不力”?!
“呵……呵呵……”徐宁竟是气极反笑!他看清了!彻底看清了!
这哪里是“斥责”?这分明是要拿他徐宁的“功臣”之躯,来当那掩盖他宋江“决策失误”、颜面扫地的……“替罪之羊”啊!!
刹那间!一股被欺骗、被愚弄、被践踏、被出卖的……滔天怨恨,如同那沉寂了数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那充血的眸子,下意识地扫过了那帅案之后三张,他此生都刻骨铭心的脸!
他看到了那高坐于虎皮交椅之上、此刻正面色狰狞、色厉内荏的……“仁义”宋江!
他看到了那立于宋江身侧、手持羽扇、虽一言不发,但那双细长的眸子里却透着算计的……“智多星”吴用!
他甚至还看到了那站在宋江身后、那个“铁扇子”宋清!此刻正朝着他投来那毫不掩饰的……“鄙夷”与“轻蔑”!
轰——!!
往事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垮了他理智的最后一道堤坝!他猛然间想起了!
他想起了当初在东京汴梁那安稳、体面的生活!他是堂堂金枪班教师!身怀祖传绝技,妻贤子孝,前程似锦!
便是眼前这三张脸!是他们!
为了破解那呼延灼的“连环马”,为了他们那狗屁的“大业”,竟是将那毒蛇一般的目光盯上了他那与世无争的……祖传宝甲!
他想起了吴用,是如何假惺惺地派那“表弟”汤隆下山,诱他离京!
他想起了是如何在那酒肆之中,被那戴宗、李逵以“蒙汗药”迷翻在地,如同死狗一般强行绑缚上山!
他更是想起了,当他自那昏迷之中醒来,发现自己已身在贼巢,那吴用是如何拿着那汤隆“冒名行劫”的官府文书,又是如何假惺惺地,将他那早已被“骗接”上山的妻儿老小,带到他的面前!
退路已断!家眷为质!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原来……原来从始至终,他徐宁在这伙人的眼中都不是什么“兄弟”!
他只是一件用来“破解连环马”的……“工具”!
如今“连环马”早已破了!呼延灼亦已降了武松!他徐宁这件“工具”便没了用处!
所以便可以随意拿来充当那“嫁祸”的脏活!所以便可以在失败之后,随意地丢出来当那泄愤的“替罪羊”?!
“呵……呵呵……呵呵呵……”徐宁笑了。他缓缓地低下了头,那双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的肩膀,反倒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而就在此时,堂下那“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这一众当初同样是被迫降了梁山的“将官”……
此刻亦是目光复杂地看着这堂上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他们见此情景亦是“物伤其类”!
他们猛地想起了当初自己,是如何被那吴用一番“花言巧语”激得热血上头,“主动请缨”去奇袭那清风镇,结果却一头撞进了武松那早已备好的“天罗地网”!兵败被俘!
而后又被那武松当作“货物”明码标价,“割”了宋江的心头肉,方才“赎”了回来!
如今……轮到这比他们武艺更高、地位更重、亦是“被赚上山”的徐宁了!
他们在这一刻终于彻彻底底地看清了!
在这位满口“仁义”、满口“兄弟”的宋江哥哥眼中……
他们这群被迫归降的“降将”,
根本就不是他那“心腹”!
不是他那如同李逵、戴宗一般的“手足”!
他们只不过是一些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一些可以在计谋败露之后,随意丢出来顶罪、泄愤的……“替罪羊”啊!!
一股“兔死狐悲”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每一个“降将”的心头!
他们亦是齐刷刷地低下了头,将那眸子里的“惊恐”与“自危”死死地藏在了阴影之中!
而就在这满堂降将人人自危之际。
跪伏于地,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宁终于动了。
他那因极度的愤怒与屈辱而剧烈颤抖的肩膀,缓缓地停止了。
他并没有拔刀相向。他亦没有嘶声辩解。
只因他那手无寸铁的妻儿老小,尚在这座魔窟的后山!
他不能反!亦不敢反!
徐宁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寒了。亦彻底死了。
那昔日禁军教头的傲骨,那对宋江尚存的最后一丝“幻想”,尽皆在宋江那冰冷的、迁怒的斥责声中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滔天的怒火,将那蚀骨的恨意,尽数压回了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胸膛之中!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那早已麻木的额头。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将头磕在了那冰冷坚硬的地砖之上!
“咚!”
“咚!”
鲜血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流下。
他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只是用一种嘶哑到毫无人气的声音缓缓地回道:
“末将……”
“作战……不力……”
“甘愿……”
“领受,寨主……一切,责罚!!”
梁山泊这座本就因“内讧”而摇摇欲坠的忠义堂,那早已存在的“裂痕”,在徐宁这浸满了“血”与“恨”的叩首声中,已然深可……见骨!
正是:金枪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寒心处。忠义堂上裂痕深,忍辱只为妻儿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