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招抚大使”童贯,自领了圣旨,本以为此行不过是手到擒来,耀武扬威。
他设想了那武松跪地叩首、感恩戴德的种种丑态,却万万没料到,竟是这般一个结局!
非但那“招安”的虚名未曾许出,反倒被一个草寇头子,当着数万军民的面,指着鼻子,将其与朝廷的算计,揭了个底朝天!
更是将那宋江派来的“帮凶”李逵,绑在旗杆上,如同一个活生生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这位“天使”的脸上!
回京的路上,童贯坐在那颠簸的大轿之中,只觉得胸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他那张保养得宜、白净无须的脸,此刻早已扭曲得不成模样,布满了阴鸷与怨毒。
“武松……武松!”他用那尖细的嗓音,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如同在咀嚼一块硬骨头,“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贼寇!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莽夫!”
“咱家……咱家若不将你这二龙山,踏为齑粉!将你这厮,碎尸万段!咱家这‘枢密使’三字,便倒过来写!”
他知道,此事若原原本本地报上去,说自己被一个反贼,三言两语便驳得哑口无言,狼狈而归,那他童贯,必将成为整个朝堂的笑柄!
高俅那厮,也定会借机,在官家面前,参他一本“办事不力”!
不行!绝不能如此!
童贯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精光。他必须,恶人先告状!他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武松的头上!他要将那武松,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意图谋反的巨寇!
大轿星夜兼程,不敢有丝毫耽搁,直奔东京汴梁。
一入京城,童贯连官服都未来得及换,便直奔太尉府!他知道,此刻,唯一能与他“同仇敌忾”,一同将武松置于死地的,只有那个同样在二龙山手下,吃过大亏的高俅!
高俅听闻童贯“招抚”失败,狼狈回京,本是幸灾乐祸,正准备看他的笑话。却不料,童贯竟会主动登门!
“哎呀!童枢密!”高俅皮笑肉不笑地迎了出来,“此行山东,一路劳顿。不知那武松反贼,可曾跪迎天恩啊?”
童贯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他却也不恼,只是屏退左右,将那张阴沉的脸,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
“高太尉,你我,便休要在此兜圈子了!”
“咱家今日,是来与你商议,如何,才能将那武松小儿,连同他那二龙山,彻底铲除的!”
高俅一愣,随即也收起了笑容:“哦?枢密使大人此言当真?咱家,可是听说,你此去,风光无限啊……”
“风光个屁!”童贯再也忍不住,爆了粗口,“那武松贼子,早已不是寻常草寇!他……他反心昭昭!竟敢……竟敢公然抗旨!当着数万军民的面,羞辱咱家!更是将那梁山泊送来的‘内应’李逵,绑于市曹!这分明,是没将朝廷,没将你我,放在眼里!”
“他更是扬言!”童贯开始添油加醋,“说什么……说什么朝廷无道,官家昏聩!他要……他要……”
“他是不是要说,‘天命在吾,不在尔赵’?!”高俅猛地接口,眼中精光爆射!
童贯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高俅得意地大笑起来,他转身,从书案的暗格之中,拿出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密信”!正是那吴用伪造的《拒诏反书》!
“枢密使大人请看!”高俅将那封伪书,递了过去,“此乃咱家安插在二龙山的死士,冒死传回的,武松亲笔反书!你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童贯接过书信,只看了几眼,便激动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那尖细的嗓音,都变得高亢起来,“有了此物!再加上咱家此行的‘亲身见闻’!人证物证俱在!武松那厮,便是长了一百张嘴,也休想辩解!”
“高太尉!”童贯紧紧攥着那封信,眼中闪烁着与高俅如出一辙的狠毒,“明日临朝,你我二人,便联手,参他一本!定要请得圣上,发天兵!将那二龙山,踏为平地!以雪你我心头之恨!”
“正当如此!”高俅亦是抚掌大笑,“枢密使大人放心!此事,咱家,定当全力以赴!”
两个大宋朝堂之上,权势最重的奸佞,在这一刻,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狼狈为奸,结成了最“坚固”的同盟!
……
次日,文德殿。
宋徽宗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新得的一幅王羲之的法帖。
“报——!启禀陛下!招抚大使、枢密使童贯,于殿外,泣血求见!”
“哦?”宋徽宗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宣!”
只见童贯,竟连朝服都未穿戴整齐,便连滚带爬地,冲入了大殿!他一进殿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摘下头上的官帽,以头抢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陛下!陛下啊!臣……臣有负圣恩!臣……愧对陛下啊!!”
他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哭嚎,把宋徽宗吓得是手一抖,险些将那珍贵的法帖,都掉在地上!
“童……童爱卿,这是为何?!”宋徽宗惊疑不定地问道,“莫非……是那武松贼子,抗旨了?”
“何止是抗旨啊!陛下!”童贯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声音凄厉地控诉道,“那武松贼子……他……他简直是狂悖无礼!目无君父!禽兽不如啊!”
他当即,将昨日在卧虎关前,武松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添油加醋,夸张了十倍,说了出来!
“……那贼子,非但不跪!反而当着数万军民的面,质问臣,说是‘招安’还是‘收编’!更是……更是污蔑朝廷,说我等的‘招安’,是‘钓饵’,是‘算计’!是要拿他兄弟的性命,去换官袍!”
“臣……臣宣读圣旨,他竟敢,公然拒接!还……还说什么……说什么‘纵死不为’!这……这分明是没将陛下您,放在眼里啊!”
“他甚至!”童贯仿佛说到了最愤怒之处,浑身都在发抖,“还将那梁山泊的贼寇李逵,绑于市曹,公然羞辱!以此,来……来羞辱臣!羞辱朝廷啊!”
“什么?!”
宋徽宗听得是龙颜大怒!他本就是个极好面子的人,童贯此去,代表的便是他天子的威仪!武松此举,无异于当众,狠狠地扇了他这个皇帝的耳光!
“反了!反了!好一个武松!好一个狂悖的贼寇!”他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此时,高俅“适时”地,从班列中走出,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他高举着一卷文书,“臣,亦有本奏!童枢密所言,千真万确!那武松贼子,早已是反心昭昭!臣这里,有他亲笔所书的……《拒诏反书》!请陛下一观!”
内侍连忙将那封伪书呈上。
宋徽宗一把夺过,展开一看,只见那信上,赫然写着——
“天命在吾,不在尔赵!”
“夺了那鸟位,方慰天下苍生!”
轰——!
宋徽宗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血,直冲头顶!他再也忍不住,将那封反书,狠狠地,砸在了童贯和高俅的面前!
“反贼!反贼!好一个‘天命在吾’!朕……朕若不将此獠,碎尸万段!朕,誓不为人君!!”
“传朕旨意!”皇帝的怒吼声,在文德殿内,疯狂回荡!
“即刻!命童贯为‘山东河北诸路兵马都总管’!节制济州、兖州、沂州、淄州……等五州兵马!再调拨京畿禁军精锐两万!共计……十万大军!”
“高俅!”
“臣在!”
“朕命你,为副总管!协同童贯!即刻发兵!荡平二龙山!”
“朕不要什么‘先抚后剿’了!朕只要……踏平!踏平那里!!”
“告诉他们!二龙山上下,无论军民,无论老幼!”宋徽宗的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杀意,“鸡犬……不留!”
一道充满了雷霆之怒的圣旨,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划破了汴梁城的天空!
无数的信使,高举着“十万火急”的兵符,朝着山东、河北的各个州府,狂奔而去!
一支大宋立国以来,为剿灭一股“草寇”,而集结的最庞大的征讨大军,开始缓缓地,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黑云压城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