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衡猛地从床上坐起,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快速披衣起身,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她听到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涌进客厅,听到瓷器摔碎的清脆声响,听到抽屉被粗暴拉开的噪音。
楼下传来勤务员杨伯惊慌又试图阻拦的声音,但很快被更大的喧嚣淹没。
谢知衡拉开卧室房门,正看到三个穿着旧军装、满脸戾气的年轻人冲上二楼。手电光柱乱晃,落在她的脸上。
“谢知衡?跟我们走一趟!”为首一人粗声粗气地上前,伸手就要抓她手臂。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谢知衡动了。
她侧身避开,动作快如闪电,左手格开来势,右手手肘已狠狠撞向对方肋下!那人猝不及防,痛哼一声踉跄后退。
另外两人见状,骂骂咧咧地同时扑上。谢知衡不退反进,她利用走廊狭窄的地形,身形灵活穿梭,避开挥来的拳头,一记精准的扫堂腿放倒一人,随即借力旋身,手刀干脆利落地劈在另一人的颈侧!
她招式狠辣,毫不留情,完全是陈铮亲手教导出的实战风格,更融合了她自身的特长。不到一分钟,三个闯入者已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痛苦呻吟,一时竟无法起身。
谢知衡微微喘息,站直身体,眼神冷冽地扫过地上几人。她并未放松警惕,耳廓微动,捕捉着楼下的动静。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勤务员杨伯一声压抑的痛呼和一个嚣张的声音:
“谢知衡!乖乖束手就擒!不然这老家伙可有苦头吃了!”
谢知衡心头一沉,快步走到楼梯口向下望去。
只见楼下又多了四五个人,其中一人正反拧着杨伯的胳膊,另一人拿着闪着亮光的刀抵在杨伯腰后。
杨伯脸上有挣扎留下的红痕,眼神却充满焦急地看着她,无声地示意她快走。
谢知衡攥紧了拳。她可以摆平楼上这三个,甚至有机会从二楼窗户脱身。但杨伯怎么办?这个看着她和陈铮长大、沉默寡言却尽心照顾这个家的老人,会因为她反抗而遭受什么?
她缓缓松开拳头,举起双手,一步步走下楼梯,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个挟持杨伯的人:“放开他,我跟你们走。”
那人见她服软,得意地笑了笑,示意手下放开杨伯。
“杨伯,没事的。”谢知衡对被推搡到一旁的老人轻声安慰。
他们用绳子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紧紧捆住。被带走的时候,她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家具被掀翻,书籍散落一地,一个瓷瓶摔成了碎片,散落在门口。
寒风像无数把冰锥,瞬间刺透她单薄的衣物。她被强行塞进一辆停在院门口的、没有牌照的吉普车。
车门“砰”地关上,引擎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车子猛地窜了出去,碾过积雪的路面,迅速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谢知衡被夹在后座两个陌生男子中间,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
她透过布满污渍的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路灯昏暗,建筑黑影幢幢,像一个巨大而诡异的舞台布景。
“把她的眼睛蒙上!”副驾驶的一个人命令道。
粗糙的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视野陷入黑暗。
车子在颠簸中行驶,谢知衡大脑飞速运转。她仔细分辨着方向、转弯和路况,试图判断目的地。
同时,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指开始极其轻微地活动,摸索着绳结的结构。陈铮教过她多种逃脱术,如何在被缚状态下利用细微动作和身体摩擦寻找绳结的弱点。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驶入一条偏僻狭窄的胡同,停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像是废弃仓库的后门。
她被粗暴地拉下车,推搡着走进门内。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阴暗潮湿的甬道,空气中弥漫着霉味、灰尘和一种隐约的铁锈味。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被带进一个房间。他们解开了蒙在她眼睛上的布条。
这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功率很低、蒙着灰尘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中央一把孤零零的木椅,以及周围大片沉入黑暗的区域。墙壁是粗糙的水泥,上面似乎有一些深色的、斑驳的污渍。
“坐下!”押送她的人命令道,将她按坐在一把冰冷的椅子上。
然后,他们退了出去,厚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而绝望,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她所熟悉的世界。
地下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边放大。寒冷如同活物,从水泥地面,从墙壁,从空气中,一点点渗透进她的骨髓。她的牙齿忍不住开始打颤。
她不能冻死在这。
确认暂时无人打扰,她立刻开始更大幅度地扭动手腕,利用巧劲试图挣脱。
绳结打得很死,粗糙的麻绳摩擦着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她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全神贯注于腕间的较量。
几分钟后,她成功将手腕转动了一个角度,让某个关键的绳扣稍微松动了一些——虽然还无法完全挣脱,但这意味着并非没有机会。
就在这时,她听到铁门外有进来的脚步声——
铁门再次被打开。
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中等身材的轮廓。
他走到坐着椅子的谢知衡面前,恰好站在灯光投射范围边缘的阴影里,让她依旧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感觉到一道冰冷而审视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脸上舔舐。
那是一个听起来有些刻意压低、带着某种腔调的男声,不高,却带着一种黏腻的、令人不适的穿透力。
“谢知衡同志,”他开口,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故作平和,“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毕竟,从档案上看,你的出身……嗯,还算清白。农村孤女,被革命家庭收养,根正苗红嘛。”
谢知衡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聚焦,试图穿透那片阴影,看清来人的真面目,但失败了。
她沉默着,没有接话。
那人似乎也不期待她的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我们了解到,你和不久前……‘自绝于人民’的反动学术权威梅韫先,关系很不一般呐。是她的得意门生?听说,你还帮她处理了后事?啧啧,年轻人,重感情是好事,但要分清敌我啊。”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谢知衡的反应。
谢知衡依旧沉默,只是手指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梅韫先的问题,是很严重的。”他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她长期散布资产阶级毒素,抗拒思想改造,其行为已经构成了对革命的极大危害!你作为她的学生,深受其毒害,有没有参与过她的反动活动?有没有帮她散布过那些危险的言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