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酱”溺亡的消息，像一颗投入乌临镇这潭深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一股更汹涌、更肮脏的暗流就裹挟着恶意，精准地扑向了林晚和顾夜宸。
他们刚从死者客栈回到“临水居”，还没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廉价的油漆味。
客栈老板娘正叉着腰，对着门口那一片狼藉骂骂咧咧，几个住客围在旁边，指指点点。
原本古色古香的木门上，被人用鲜红的油漆泼洒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杀人犯！”
“滚出去！”
还有一个更加恶毒和诡异的涂鸦：一个简单的圆圈，里面画着个歪斜的、像是漩涡又像是扭曲人脸的图案。
泼油漆的人显然是在凌晨无人时动的手，痕迹已经半干，像凝结的血，触目惊心。
“哎哟！真是造孽啊！”老板娘一看到他们，立刻调转了枪口，虽然没直接指责，但那眼神里的埋怨和恐惧藏都藏不住，“两位客人，你们看这……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们小店可是正经生意，这以后还怎么做啊！”
周围住客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探究、怀疑，甚至还有几分毫不掩饰的敌意。低声的议论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就是他们吧？网上说的那个……”
“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
“听说那死了的女网红，就是因为他们才……”
“嘘！小声点，别被听见了！”
林晚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顾夜宸脸色阴沉，没理会老板娘的抱怨，拉着林晚快步上了楼。
关上房门，隔绝了楼下的嘈杂，但那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感觉并未消失。
顾夜宸立刻打开终端，屏幕上弹出的本地论坛和社交平台的热搜，让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惊爆！黑衣女子疑似为灭口，杀害揭露真相网红‘小悠酱’！”
“有图有真相！神秘男女现身死者房间，行为诡异！”
“乌临镇死亡预告成真？下一个会是谁？”
“全民呼吁，驱逐灾星，还古镇安宁！”
配图是他们今天早上进入“小悠酱”房间时，被不知躲在何处的镜头抓拍到的模糊侧影和背影。
帖子下面的评论比之前更加不堪入目，充满了暴戾的“审判”和恶毒的诅咒，甚至有人开始“人肉”他们的所谓“真实信息”，各种编造的黑历史层出不穷。
他们俩，尤其是林晚，几乎在一夜之间，就从“可疑分子”升级成了全镇乃至全网口诛笔伐的“杀人元凶”。
“不能再任由它发酵。”顾夜宸声音冷峻，他走到窗边，确保窗帘拉严实，然后拿出一个加密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晚听到他压低声音，用简洁专业的术语，请求“总部”那边的信息部门介入，尽可能压制和清理这些明显带有引导性和诽谤性质的网络谣言，尤其是那些涉及人身攻击和隐私泄露的内容。
通话时间不长，顾夜宸挂断后，对林晚点了点头：“那边会处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两人在压抑的房间里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下的喧闹似乎平息了一些。
大约半个小时后，顾夜宸再次刷新页面。
最初发布最火爆那几个帖子的本地论坛，显示“帖子不存在”或“正在审核中”。一些过于露骨的辱骂评论也消失了。
“起作用了。”顾夜宸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他的终端就发出了急促的提示音。
不是来自他刚才联系的那个加密频道，而是另一个更隐蔽的、用于接收紧急情报的线路。
一条简短的信息弹出，来自他在信息部门的一位老熟人：
“老顾，不对劲！我们刚清理完A平台，b平台和c社区几乎同时爆了！内容更猛，扩散更快！像是……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我们出手清理第一波，它立刻启动第二波！对方预判了我们的行动！这绝不是普通的水军！”
顾夜宸立刻切换到那几个新兴的、流量巨大的短视频和社交社区。
果然！
新的谣言以更专业、更具煽动性的形式出现了！
不再是简单的文字帖，而是剪辑过的“真相”视频，配上了阴森的背景音乐和耸人听闻的旁白，将林晚和顾夜宸描绘成流窜作案的、精通某种邪术的危险分子，甚至将之前几起悬而未决的失踪案也巧妙地关联到他们身上。
评论区更是群魔乱舞，各种“目击证言”、“内部消息”层出不穷，说得有鼻子有眼。
更可怕的是，这一次，谣言开始带上了一些看似“玄学”的标签：
#乌临镇网中仙显灵#
#邪祟现世#
#古老诅咒#
将一场现代的网络暴力，与古镇古老的恐怖传说捆绑在一起，赋予了谣言一种荒诞却更容易被部分人接受的“合理性”。
官方层面的信息压制，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像是捅了马蜂窝，或者更准确地说，像是触发了某个预设的应急程序，导致了更猛烈、更狡猾的反扑。
【网孽】不仅能够操控言论，它甚至能预判“清理”行为，并提前准备好替代的传播方案！它像一个拥有极高智能和庞大资源的对手，在网络的阴影里，冷笑着看着他们的徒劳挣扎。
楼下的喧闹声再次大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响。似乎有更多的人聚集了过来。
林晚走到窗边，将窗帘掀开一条极细的缝隙，向下望去。
客栈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二三十人。有举着手机不停拍摄直播的，有举着用硬纸板临时写的、歪歪扭扭标语的，更多的人则是单纯地围观看热闹，脸上带着或愤怒、或恐惧、或兴奋的表情。
几个情绪激动的中年男人正在和试图维持秩序的客栈老板及闻讯赶来的唯一一名社区工作人员争吵，声音隔着窗户都能隐约听见：
“把他们交出来！”
“这种灾星不能留在我们镇！”
“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滚出乌临镇！”
叫嚣声、指责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直播主的解说声……混杂成一股污浊的声浪，冲击着这栋老旧的木楼。
林晚看着楼下那一张张被情绪扭曲的脸，看着那些不断闪烁的摄像头镜头，它们像一只只贪婪的眼睛，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体内的“畏”，那冰冷的核心，在这铺天盖地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和排斥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躁动、旋转，散发出一丝丝阴寒的气息。不是攻击性的，更像是一种受到强烈刺激后的本能反应。
就在这时，林晚脑海中划过一道冰冷的闪电。
泼油漆，网络谣言，死亡预告，围观施压……
这一切的手段，看似是要将他们 physically 驱逐或者置于死地，但更深层次的目的呢？
【网孽】的核心能力是操控信息和情绪。它不断地、变着花样地制造针对她的负面舆论，放大周围人对她的恐惧和敌意，让她持续不断地处于被孤立、被指责、被威胁的精神高压之下。
它在 systematically 地攻击她的精神防线。
它在试图用这铺天盖地的恶意，浇灭她眼中那簇好不容易才重新燃起的火焰，瓦解她的意志，让她重新变回那个在监狱角落里、只能蜷缩起来承受一切的，绝望的林晚。
这才是【网孽】真正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