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刺杀事件就像一颗丢进深潭的炸弹，虽然水面上被压住了没炸起多大浪花（为了不引起恐慌，消息被暂时封锁），但在水底下的暗流却是波涛汹涌。
方东望的病房直接变成了临时指挥部。
赵刚把那台从杀手身上搜出来的加密手机连上了电脑，正满头大汗地让技术科的人破解。林克则在旁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给方东望削梨，那把水果刀在他手里耍得跟杂技似的。
“老板，你说这刘副市长是不是傻？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暗杀这一套？他就不怕把自己玩进去？”林克把一块削得像兔子的梨递给方东望，嘴里嘟囔着。
“他不傻，他是急了。”方东望咬了一口梨，汁水四溢，“狗急跳墙嘛。那个U盘里的东西要是曝光了，他哪怕有九条命都不够判的。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会做出最愚蠢的选择。”
“方县长，破解开了！”
赵刚突然兴奋地喊了一声，“这手机虽然加了密，但对方显然低估了我们公安系统的技术手段。这里面有几条还没来得及删除的通话记录，虽然号码是虚拟号，但通话基站的位置……就在市政府家属院！”
“这就对了。”方东望把梨核扔进垃圾桶，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就像是那个杀手说的，‘做事留一线’。可惜，他不给我留活路，我也没必要给他留脸面。”
“赵局，那个U盘里的内容整理出来了吗？”
“整理出来了。”赵刚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方东望，手都在微微发抖，“触目惊心啊！黑龙潭大坝工程，总造价三个亿，这账本上显示的实际支出不到八千万！剩下的两亿多，全进了这几个人的腰包！”
方东望翻看着文件，越看脸色越冷。
这哪里是账本，这分明就是一本“生死簿”！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次行贿受贿的时间、地点、金额，甚至连送的是现金还是金条都标得一清二楚。
“刘长河，收受现金一千五百万，房产两套……”
“水利局马得财，收受五百万……”
“还有这个，省建设厅的一个处长……”
这一串名字，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把平阳县乃至宁州市的官场都笼罩了进去。
“方老弟，这东西要是交上去，那就是把天捅个窟窿啊。”赵刚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不仅是得罪人那么简单，这是在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想好了。”方东望合上文件，目光坚定，“我不捅这个窟窿，这窟窿早晚会把老百姓给吞了。赵局，我不怕死，我怕的是以后没脸见那些给我送鸡蛋的大爷大妈。”
“好！”赵刚猛地一拍桌子，“既然你方县长有这个胆子，我赵刚也不是孬种！这身警服穿了二十年，要是连这点正义都守不住，那还不如回家卖红薯！我现在就带队去抓人！”
“等等。”方东望拦住了他，“抓人容易，定罪难。刘长河毕竟是副市长，没有省纪委的批准，你动不了他。而且一旦打草惊蛇，他肯定会销毁证据，甚至找人顶包。”
“那咋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林克在旁边插嘴道，“要不咱们把他套麻袋打一顿？”
“你是土匪啊？”方东望瞪了他一眼，“咱们要用法律的手段，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他指了指文件上的一个名字：“突破口在这儿。”
那个名字是——郑文杰。
“郑文杰？”赵刚一愣，“他在看守所里不是还没招吗？”
“他是还没招，但那是他在等刘长河救他。如果让他知道，刘长河不仅不救他，还要杀他灭口呢？”方东望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你是说……反间计？”
“没错。赵局，你安排一下，让郑文杰‘无意间’看到那个杀手被捕的新闻，顺便让狱警‘不小心’透露点风声，就说那个杀手是刘副市长派来给他在饭菜里下毒的。”
“高！实在是高！”赵刚竖起了大拇指，“这一招攻心计，绝对能把郑文杰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
平阳县看守所。
郑文杰正蜷缩在冰冷的铺位上，眼神呆滞。这才进去没几天，他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那原本嚣张跋扈的气焰早就没了，只剩下一副惶恐不安的皮囊。
他在等。等那个“上面的人”来捞他。
只要他不开口，只要他咬死不说，那个人答应过会保他出去。
这时，铁门上的小窗打开了，狱警递进来一份晚饭。
“吃饭了！今天的菜不错，红烧肉。”狱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郑文杰看着那碗红烧肉，咽了口唾沫。这几天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确实有点馋了。
但他刚拿起筷子，隔壁牢房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听说了吗？昨天医院那个杀手招了！说是受人之托去杀方县长的，还要顺便把咱们这的一个重要证人给灭口！”
“真的假的？谁这么狠啊？”
“还能有谁？听说是个大官！好像姓刘！那杀手连那种见血封喉的毒药都带进来了，就在饭菜里……”
“啪嗒！”
郑文杰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死死地盯着那碗红烧肉，就像那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姓刘……毒药……灭口……
所有的信息在他脑海里拼凑成了一个恐怖的真相。
原来，那个人根本没想救他！那个人是想让他死！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我不吃！我不吃！”
郑文杰突然发了疯似的把碗打翻在地，冲到铁门前疯狂地拍打着，“我要见赵局长！我要见方县长！我要举报！我要立功！有人要杀我！救命啊！”
监控室里，方东望和赵刚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
鱼，咬钩了。
……
审讯室里。
郑文杰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从当初如何配合周家在工程上偷工减料，到如何通过刘长河的关系把质检报告造假，再到每年给刘长河送多少钱，一桩桩一件件，听得记录员笔都快拿不稳了。
“方县长，我都说了！我都说了！求求你保我一命！刘长河那个王八蛋心狠手辣，他一定会杀了我的！”郑文杰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哀求着。
方东望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黑恶势力头目，心里只有厌恶。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方东望冷冷地说，“你的命，法律会审判。但刘长河的末日，到了。”
有了郑文杰的口供和那个U盘里的铁证，证据链终于闭环了。
当天夜里，省纪委的专案组秘密进驻平阳县。
第二天上午，宁州市委正在召开抗洪表彰大会。
刘长河坐在主席台上，红光满面，正准备作为抗洪指挥部的副总指挥发言。他特意换了一身新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那副金丝眼镜在灯光下闪着自信的光芒。
“同志们，这次抗洪救灾的胜利，是我们市委市政府坚强领导的结果……”
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
几个穿着深色西装、神情严肃的陌生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主席台。
全场一片死寂。
刘长河的话卡在嗓子眼里，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他的腿肚子开始打颤。那是省纪委的一位副书记，他在电视上见过。
“刘长河同志。”副书记走到他面前，亮出了证件，“我是省纪委的。关于黑龙潭大坝工程以及其他违纪违法问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我……我是冤枉的！这是污蔑！我要给省里打电话！”刘长河还想挣扎，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
但两个工作人员已经一左一右夹住了他的胳膊，动作干净利落。
“有什么话，回去慢慢说。”
在全场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这位不可一世的副市长，就这样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这一幕，通过现场直播，瞬间传遍了整个宁州市。
坐在电视机前的方东望，看着刘长河被带走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林克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吐槽：“这老小子也不行啊，刚才还说‘坚强领导’呢，这一见纪委的人腿都软了，我看是‘坚强’不起来咯。这下好了，进去踩缝纫机吧，以后这平阳县的天，总算是亮堂了。”
“亮堂？”方东望摇了摇头，“只是把乌云拨开了一条缝而已。”
他知道，刘长河倒了，但这背后的利益集团还盘根错节。而且，那个在电话里威胁他的神秘人，那个能从省里施压的大佬，还没有露面。
这场棋，才刚刚下到中盘。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苏庆发来的微信。
“方县长，恭喜你除了一害。不过，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方东望笑了笑，回复道：“先听坏消息吧，我这人抗压能力强。”
“坏消息是，听说省里有人对你这次‘越级举报’很不满，觉得你不懂规矩，想把你的表彰给压下来。”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爸看了那天你救我的视频，他说想见见那个敢带着他女儿玩‘水底飞车’的疯子。还有，这次的表彰大会，我也要去。你想不想看看我是怎么给你撑腰的？”
方东望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丫头，还真是个神助攻。
“撑腰就算了，别把我腰闪了就行。”
“切，得了便宜还卖乖。等着瞧吧，明天的大会，有好戏看。”
放下手机，方东望看向窗外。
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跨在平阳县的上空。
这风雨后的彩虹，确实很美。但想要守住这份美，还得继续战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