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城，西南卫戍司令部
贺紫瑶显然还不太习惯身为同辈族姐的贺临霜坐镇司令部，更不用说族中的耆老，多把贺临霜当做是许骁瑶“西南易帜”的一个傀儡。果然，贺临霜上位还没足月，苍梧城就出了大事，这下不光是贺家内部，就连西南分部也开始向苍梧城方面施压。族中对贺临霜执掌家主也有不少微词。
贺紫瑶带着表弟贺坚，没等柏盛通报就推门进了司令部。
“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是不是该给族里耆老们一个交代？”贺紫瑶推门闯入，语气不善，差点没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欧阳烈风和齐书恒。
“……有客人啊。”贺紫瑶语气收敛了不少。
“紫瑶你来了，坐吧。”贺临霜一改平日雷厉风行的干练，语气里多了几分容让。
“家主……”贺坚也有些不好意思。
“都坐。”贺临霜让贺紫瑶和贺坚坐在另一边沙发，吩咐柏盛也给他们准备了茶点。
“贺家主，不要介绍一下吗？”欧阳烈风看看一脸凌厉，与贺临霜还有几分神似的女子，好奇开口。
“苍梧守备军第一旅旅长贺紫瑶，旅部参谋，贺坚——也是我的堂妹和堂弟。”贺临霜介绍两人，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年轻一辈的贺家子弟，贺陵、贺临霜和贺紫瑶的威望最高，贺陵战死之后，贺临霜其实是有心器重一下她这个骄纵惯了的族妹，刚想找她，她却自己找上门来。
“这两位是特调局西南分部宁雯部长的秘书长欧阳烈风和……”
“参谋处处长，齐书恒。”齐书恒礼貌自我介绍。
两边道了“幸会”，贺临霜对贺紫瑶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表叔逃了，你们怎么想？”
贺紫瑶愣了一下，在她心里，堂姐贺临霜一直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派头，在年轻一辈之中威望虽高，但却是不受待见的那一类，贺临霜的父母去世早，她一直都跟哥哥贺刚相依为命，当初贺崇山不想大材小用，也没法把她留在身边，才把他们派去了九龙城制衡那里的特调局分部。贺紫瑶甚至觉得，贺临霜应该早把表叔贺崇山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可贺临霜一句表叔出口，根本就是把这件事当做族务在跟她打商量，这让贺紫瑶多少有些意外。
“……”她看了看坐在另一头沙发上的欧阳烈风和齐书恒，也没有避讳：“我还是挺庆幸的，表叔一心为了贺家，这么多年上下操持，我实在不忍心他落得和表哥一样的下场……”
贺临霜看看欧阳烈风，表情释然：“嗯，表叔在族中威望颇高，这我知道。这次特调局方面派欧阳秘书长他们过来，也跟我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什么？”贺紫瑶拧眉看看欧阳烈风，她只知道作为战败一方，特调局现在应该很跋扈来管他们要人才对，他们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贺小姐，您别误会，欧阳今天来确实是代表特调局和宁雯部长。不过，特调局从始到终都尊重贺家族内的意愿，我们对贺陵军区长的牺牲也表示难过，并且不希望这样的流血事件再次发生在贺家族内。”
“那你们？”
“不错，表叔如果肯回来，我愿意让出家主的权力，只要贺家保证不再会因为一己私利与联邦开战。”
“这……”
贺临霜已经释放出极大的诚意，贺紫瑶很明白，如今再想让族中耆老掌控军权已不可能，特调局和军部的势力从上次事件后对贺家一贯保持高压态势，贺家内部风声鹤唳。而贺临霜如果能退出族内的权力争衡，贺家的军权和族务届时将彻底分开，这对于此时已经备受重创的贺家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堂姐，你真的肯？”
“紫瑶，当着你和欧阳秘书长的面，我还会赖账不成？我只希望贺家能在渗透频发的当下好好活下去……”
“……”贺紫瑶沉吟片刻：“那好，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贺临霜和欧阳烈风对视一眼，以她对贺紫瑶的了解，她就知道贺紫瑶一定会做出正确判断：“配合特调局，去把表叔找回来。”
“我？”
“嗯，特调局方面最近调查的一件时魇危机，似乎发现了禹城的踪迹，表叔的忽然失踪，说不定会与这件事有关，我想让紫瑶你的第一旅派驻九龙城，配合西南分部的调查工作。”
“禹城？就是那个总擅长李代桃僵的术士？他果然没死？”
欧阳烈风也是一声轻叹，当时特调局都把精力放在西南上，却让禹城又钻了空子，就连这小姑娘都知道禹城李代桃僵，可整个特调局却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好，我同意换防。表叔神不知鬼不觉从族狱逃亡，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不是内鬼作祟，就一定有高人相助，堂姐你放心，我会尽量配合他们。”她看了一眼欧阳烈风：“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堂姐你可不要食言啊。”
贺临霜欣慰一笑，两人达成共识。
……
贺征跟着江小菜走在路上，托着下巴琢磨：“小菜菜，我们还是头一次去人家姑娘家吧？你说，我要不要在楼下给人家买点补品饮料啥的？”
江小菜拿着导航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你以为我们辛夷姑娘吃你那一套啊！要不是我跟大佬，你上得了门吗你。从哪儿学来的……哼。”
“哦。”贺征挠头应了一声，对江小菜纯当他挂件工具人的做法没有多说。
“要给辛夷和贺征分红。”叶青舟主动开口，好像在为贺征出头一样。
“哦对哈，大佬你这么说，辛夷是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了，她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江小菜故意绕开话题：“那个，你的那部分，我早晨微信转你了，你不会没收到吧？”
“我看到了，不是说不用管我吗？我不缺……”
江小菜立刻打断施法：“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呗。笨。”
“……”
青舟小队三人举着导航，根据校医院指给的地址，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校职工公寓的老楼附近。
“辛夷就住这里啊？”江小菜看看环境，感觉这里比她家纸扎铺老街也好不到哪去。像是上世纪的建筑风格，拆迁剩下来的一小部分老楼，现在应该就只有学校退休职工的爷爷奶奶们会住了吧。
三人走进院门，一棵老梧桐迎面落满了枯叶，在午前阳光的映衬下漫开金灿灿的一片。
叶青舟倒是觉得老楼有老楼的幽静，这里安静素雅，辛夷住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进了老社区，虽然地图上楼牌号标得清清楚楚，可江小菜还是被一圈一圈的旧楼给绕晕了：“8号楼，8号楼，可恶，这旧楼怎么长得都一模一样！而且每一幢还都离得这么近，这采光能好吗？”江小菜站在两座柒成暗红色的老楼前点着指头数：“辛夷到底住哪儿啊！！！”
“孩子，你们找谁？”江小菜还在跺脚，贺征到了院里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两名少女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和蔼问道。
江小菜回头，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奶奶手里拎着一篮蔬菜正要上楼，因为姥姥的缘故，江小菜很擅长和老人家打交道，太妹秒变乖巧小棉袄：
“奶奶，您知不知道8号楼是哪一栋啊？”
“8号楼啊？这就是，你们……”
“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里，奶奶您认不认识，跟我差不多大，天天穿一件淡蓝色汉服的那个姑娘？”
“哦，你们说小辛啊？”
“奶奶您也认识辛夷？”
“认识认识，校医院新来的小医师，听说还可有本事了。”
叶青舟和江小菜对视一眼：“奶奶，那您知道辛夷住哪间吗？”
“哦，她就住在我对门啊。你们要找她？”
两人点头。
“她现在不应该在上班吗？”
“她……”叶青舟拉了一把江小菜，江小菜立刻改口：“奶奶您能带我们上去吗？”江小菜指了指旧楼门口的防盗楼门，表情有些尴尬。
“好，不过，小辛最近挺忙的，要很晚才回来，她没在学校就一定还在睡觉。”
叶青舟皱眉，这时，贺征气喘吁吁拎着三杯奶茶从另一边跑回来：“队长，小菜，趁热喝，我还给辛夷姑娘也带了一杯。”
江小菜白了一眼打断话题的贺征，取出两杯奶茶递了一杯给大佬。两个女生吸管塞进嘴里，趁奶奶开门的工夫，贺征开口说了一句：“还好赶上了，我在那边奶茶店碰到个熟人，很久没见了，之前还听说她来参加武特班选拔，以为以后能一起上学呢，就多聊了几句。”
“你不是华欣的吗？七中还有你认识的人？”江小菜随意搭话。
“她也是华欣的，她爸原来是分部情报处的，跟我爸很熟。”
叶青舟一愣，转头问贺征：“她叫什么？”
“黄橙橙啊，怎么了？你们认识？”
江小菜也愣住了，这个名字，何止认识，她和大佬还险些死在黄橙橙她爸的枪口下！
“怎么可能？黄橙橙不是死了？”江小菜心直口快。
贺征起初没太听清，等他明白过味儿来，少年的瞳孔猛缩，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死、死了……？那我，我刚才……”贺征哆哆嗦嗦地指着刚才奶茶店的方向，一股寒意从后脊升起。
“去看看。”叶青舟很清楚地记得，七中雾魇事件里，她亲眼看见黄橙橙胸前被雾魇掏出一个碗大的窟窿尸体躺在血泊里，她虽然不喜欢黄橙橙，可那毕竟是她熟悉的人，叶青舟不会忘记。
“哎！队长……”贺征还在后怕，两名少女已经顺着他指的方向冲了出去，贺征看了一眼银发老奶奶，还没忘记礼貌留了一句：“您行行好给我们留个门，我们马上回来……”
看着少年也一脸懵地跑掉，银发老人摇头叹气：“唉，现在的年轻人，毛手毛脚……”老人虚掩了楼门，自己上楼去了。
“叶小姐，我感觉到前面有精神力很强的魇的存在，你们要小心。”
叶青舟还没听惯忽然从指甲盖传出的少女声线，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阿镜在说话。这里果然有猫腻？辛夷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叶青舟额角渗出一丝汗珠。
黄橙橙并没有消失，叶青舟预想的浓雾弥漫也并未发生，贺征带着两个女生穿过几座旧楼来到那家奶茶店附近时，叶青舟一眼就瞥见穿一件白色薄鸭绒的女生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凉凳上等他们，看见贺征时，她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笑意。
“你……”贺征仗着是大白天，壮起胆子：“我队长她们说你，说你已经……你到底是人是鬼？”
“叶青舟？”黄橙橙没有理会贺征，反而一脸久违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女：“好久不见，你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木头脸啊。”
“你想怎么样？”
指甲盖上传来阿镜近乎耳语的声音：“她看上去只是低阶的雾魇，叶小姐。”
“不怎么样，好久不见了，来看看你。”黄橙橙笑容灿烂：“你说我爸怎么就那么冲动呢？要是他知道我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也就不至于丢了官做。叶青舟啊，你还真是个扫把星！”
“你胡说什么！你爸没组织没纪律，完全就是咎由自取，关我家大佬什么事！怎么？上次教训还没挨够？”护崽江小姐才不管她是人是鬼，立刻蹦出来回嘴。
黄橙橙一脸不待见：“你还活着啊？身体够结实的……”
黄橙橙一句话，让江小菜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手中符纸已经抽出来了。
“别别别，我可不和你们打。好吧——”黄橙橙从凉凳站起来，拍了拍白色鸭绒衣上的褶皱：“叶青舟，有人让我提醒你。”黄橙橙咧嘴笑，向叶青舟靠近了几步，叶青舟并未躲闪，然后黄橙橙就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对她道：
“当心辛夷。”
“什么？”叶青舟听得清楚明白，少女柳眉已经拧成了川字，她不想在这里对黄橙橙动手，黄橙橙也很识趣，撂下这句话后，戏谑微笑的身影就慢慢在树阴里淡去，江小菜和贺征还想阻拦，却都被叶青舟拦了一把。
刚才的奶奶也说，辛夷每天很晚才回家，今天又没有去校医院，难道……
叶青舟回忆着认识辛夷的点点滴滴，她不是一直都很记挂自己的师父吗？为什么从赛都华出来之后，感觉她性情大变，再也不提要回去翰代救师父的事了？就算她能穿越回原来的时间点，可辛夷在那次天魔封印阵失败之后，就再没提过要回去的事，天魔封印阵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辛夷，她留在现代真的有什么目的吗？
叶青舟摸了摸腰间仍旧温润的青玉，转身朝向8号楼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