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歌攥着手机,屏幕上断裂的螺旋钟乳石与血红号码在黑暗中泛着冷光。短暂的兴奋退去后,一些充满违和感的疑问扎进脑海。
林晚自己有手机啊。
资料里写得明明白白,她当时和苏哲用的是情侣款。生死关头,现代人的本能该是抓起手机直接求救,就算自己手机意外损坏也会向同伴求助,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费尽心机在黑暗里找荧光物质、甚至用自己的血,写下母亲的号码?还要用紫外线才能看见,这太反常了。
这个疑问像根黑线,串起了所有散落的线索,染上更浓稠的黑暗:
赵猛的嫉妒,足以让他对林晚和苏哲动恶念;
苏哲若有不忠,情感纠纷往往是凶案的温床;
孙雨的警告被忽略,让恶意肆意生长;
断裂的钟乳石,暗示着当时可能有过激烈的肢体冲突…
所有证据让林晚离世前的遭遇愈发清晰,却也更显狰狞。她不仅遇险,更被彻底推入孤立无援的囚笼,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都被人狠戾切断。逼得她只能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这般隐秘到极致的方式,留下母亲的号码,去奢望那一丝渺茫到近乎虚无的生机。
闻弦歌拖着一身疲惫与寒意回到市区时,夜色已深。华灯璀璨,却没有一盏为她而亮。她站在街头,清晰地意识到“实习记者”这个身份的虚无。没有朋友可依,没有家人可庇,连个临时落脚处都没有。王主管只给了任务,没给任何实质支持,仿佛他们只是投入水中的石子,连涟漪都不必留下。
吃了点简单的食物后,工资卡上还剩400元,那是最后的保命钱,绝不能花在住宿上;回那个名义上的“工位”过夜?太危险,谁知道「老衲只用飘柔」或「全村滴希望」会做出什么。
在寒夜街头踯躅片刻,她的目光落在街角的24小时自助银行。那亮着灯的小小隔间,成了这座冰冷城市里唯一能容身的“安全屋”。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反手扣上锁。狭小的空间里,只有Atm机低微的嗡鸣和自己的呼吸声。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将背包紧紧抱在怀里。里面装着染血的档案、那根断指,还有她所有的希望。
身体早已累到极致,神经却绷得像弦。闭上眼睛,溶洞里的幽紫荧光、断裂的钟乳石、血色号码,还有林母那些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的话,就在脑海里轮番闪现。恐惧与孤独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用力掐了下手臂,逼自己不要被击垮。
至少第一天就摸到了不少线索:白裙的下落、钟乳石样本的踪迹、相盒吊坠的存在与重要性……再完成一个问题,达到三个的底线,就能活下来。
这个念头像黑暗里的一点微光,撑着她。明天借着给林晚拍照的机会,一定要找到新的突破口。无论是失踪的吊坠、奇怪的声音,还是那块手表。
她蜷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用背包当枕头。在这个金属棺材般的狭小空间里,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必须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清晨,手机在工作群里的震动将闻弦歌从浅眠中拽醒。
王主管:「各位,七天已过一天。汇报一下进度,让我看看谁在认真工作。」
群里静了片刻,显然都在掂量。
「老衲只用飘柔」先开了口:“唉,线索繁杂,千头万绪,还在摸索方向,惭愧惭愧”。配了个抱拳表情——实际进度:0。
「全村滴希望」紧随其后:“我也是!资料太难啃了,感觉像无头苍蝇。”加了个崩溃的图——实际进度:0。
「糖果超甜」发了个吐舌的表情包:“嘻嘻,和采访对象聊得挺开心的~算有点小收获吧!”——实际进度:1,多半只是跟钱小乐闲扯了几句。
「数学是我爹」言简意赅:“已有初步建模方向。”——实际进度:1,或许摸到了些数据规律。
「你爹临死前」的语气透着点藏不住的得意:“两条线有点眉目了,正在深挖。”——实际进度:2,怕是盯梢苏哲有了些发现。
压力落到闻弦歌身上。她盯着屏幕快速盘算:不能显得毫无进展,也不能像「你爹」那样招摇。她模仿着「糖果超甜」的轻快语气,加了点无奈:“采访对象有点难搞哦,不过总算撬开了一点口风~”后面跟了个擦汗的表情——实际进度远超1,却只报1。
群里又静了。每个人都在从这些修饰过的话里猜对方的底,同时死死捂住自己的牌。王主管没再说话,但那道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屏幕,落在每个人身上。
闻弦歌先回了报社。她要借台摄像机。也得去洗手间简单收拾一下。昨夜在溶洞受的惊吓、在自助银行地上蜷的狼狈,都不能露出来。面对林晚那样骄傲又注重外表的“采访对象”,任何落魄都可能让之前的努力白费。
冷水拍在脸上,她看着镜中苍白却眼神清明的自己,理了理头发,扯平衣角,尽量显得专业镇定。
走到公共办公区,准备去拿摄像机时,只有「老衲只用飘柔」坐在工位上,资料摊在面前,眼神却飘着,显然没在看。
见她进来,「老衲只用飘柔」立刻堆起笑容,起身走过来:“海风,这么早?看来昨天没白忙活啊。”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她鼓鼓的背包。
闻弦歌没理,径直走向放摄像机的柜子。
「老衲只用飘柔」见她无视,笑容不变,声音压低了些,透着“过来人”的腔调:“海风,一个人单打独斗太吃力。我看你资料收集得挺全,我们交换一下,资源共享,效率更高,对大家都好。”
闻弦歌停了开锁的手,转过身冷冷地看他。没说话,只从背包里抽出一份资料。最薄的那份,钱小乐的档案复印件,递过去。
「老衲只用飘柔」脸立刻沉了,温和的面具差点挂不住:“你这就没意思了吧?拿这种破烂糊弄我?我明明看到你……”
“看到我什么?”闻弦歌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看到我收集资料,就想空着手来白拿?”
不等他反驳,她把复印件塞回背包,然后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语气不容置疑:“想看我的?行。把你的资料,先拿来给我看。”
「老衲只用飘柔」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如此直接强硬,脸涨得通红:“你!你这简直是……”
“不给看?”闻弦歌收回手,抱臂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我现在就在群里@全村滴希望,告诉他,你正私下找我,说要联手,先把他这个‘不稳定因素’清出去。你觉得,以他的性子,是会耐心听你解释,还是直接来找你‘聊聊’?”
「老衲只用飘柔」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又惊又怒:“你胡说八道!他怎么会信你!”
“一次不信那两次呢? 三次呢?”闻弦歌的笑更冷,“我还可以拉上「糖果超甜」和「数学是我爹」,在群里一起对你表示‘关心’,再说几句只有我们才懂的‘暗语’……你猜,「全村滴希望」是会信我们三个,还是信你一个?”
这话直接戳中了「老衲只用飘柔」的死穴。他习惯用“指导老师”的人设去占便宜,却害怕正面对抗,尤其怕和「全村滴希望」这种嚣张蛮横的人争执。他嘴唇哆嗦着,指着闻弦歌“你”了半天,憋出一句低吼:“你……你真行!”
闻弦歌没再理,拿起摄像机检查了一番,背好背包转身往外走。
「老衲只用飘柔」看着她的背影,惊怒未消,眼底又闪过一丝轻蔑——这女人也就敢虚张声势。
没等他彻底放心,走到门口的闻弦歌就停了下来。她把门大敞着,转身看着他,声音压低,语速飞快:“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资料,现在就拿给我看。我只给你三十秒时间!”
「老衲只用飘柔」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强撑着:“你…你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你信不信老子……”
“二十秒。”闻弦歌根本不接话,直接倒数。她掏出手机,手指悬在群聊界面,“时间一到,我立刻发消息。你可以赌,赌「全村滴希望」信不信,赌你之后还能不能安心调查。”
她语气平静,那股破釜沉舟的架势,让「老衲只用飘柔」终于意识到她居然是玩真的!
僵持的空当,闻弦歌忽然眼角往后一扫,像是瞥见了楼道里的什么人,嘴角一扬:“说曹操曹操到。”
她转头看向「老衲只用飘柔」,刻意清了清嗓子,眼神里带着点促狭,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句熟稔到肉麻的暗语来。
“够了!”「老衲只用飘柔」惊恐低吼,脸色铁青。他迅速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资料,狠狠摔在旁边的桌子上,“看!给你看!满意了吧?!”
闻弦歌收起手机,走过去拿起资料又立刻退回到门口,快速翻阅。
资料是关于【周凯】的,厚度中等。虽然这些内容看似与林晚关联甚少,但她并未松懈,果然,一条关键信息被快速锁定:周凯是社团装备管理员,管着头灯、绳索这些公共器材,探险结束后,他报损过一根安全绳。
闻弦歌不动声色地记下,将资料扔回给「老衲只用飘柔」。
“早这样不就好了?”语气平淡,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老衲只用飘柔」一把抢回资料,胸口剧烈起伏,盯着她的眼神满是怨毒,却不敢再吭声。
闻弦歌拎着东西,转身离去。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说出的威胁必须兑现,树敌却没有获利就等同于自寻死路。